那年,我和外婆刚从豫南回到父母身边不久,即将小学毕业上初一。有一天中午驻队的父亲难得回家一聚,在国营食堂上班的母亲还正忙碌着,我们姊妹几个望着没有半点油星的炒萝卜片、泡萝卜缨子,煎得焦黑的豆腐难以下咽,做饭的外婆为家里没有半点荤腥而感到对不起父亲,还说孩子们已经个把月没吃肉了,父亲听了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过了会母亲抱着一头小猪喜洋洋地回来了,一进门就嚷嚷父亲赶紧找个筐,好装小猪崽。父亲却对母亲说,养人都困难,拿什么去养猪?父亲还说屋里这么窄狭,把小猪放哪里!母亲不管父亲的不满和我们几个惊讶的眼神,就用一个竹篾子筐,垫了一些松树毛,把小猪放在木楼楼梯的拐角处,算给小猪安了个家。 小猪安了家,但畜生的那种不安分和不卫生也接踵而来。小猪在没人的时候在家里乱窜,不是吃光了家里买的青菜,就是这一堆那一泡,把家里搞得臭气臊天。 对此,爱干净的外婆和我们姊妹几个都对母亲表现出强烈的不满。 母亲对我说:“小强,你最乖,每天你把小猪带到外面道子(小巷)垃圾堆那拉撒,这不就干净了吗?”
说实在的,猪也挺讲干净的,一遇到拉撒,就嗷嗷叫个不停,这时只要赶紧拉到外面道子里,小猪解决完了也像个小孩似的,快乐的东拐西扭。 家里养了头小猪,有一怕,就是害怕猪身上生虱子。我看见只要母亲一得闲,不是拉着小猪晒太阳,就是拎桶水在道子里给小猪冲个澡,小猪干干净净的,就像今天家里养了个宠物香猪似的。 那时少年的我特贪玩,自打母亲给我安了个负责小猪拉撒的活后,我再也难得有空玩了。久而久之,我不免对小猪衍生出一肚子怨气。有一天小猪又“嗷嗷”地叫起来,我气不过,趁大人不注意,就从燃烧的灶堂里夹了块火炭子,放在小猪身上,小猪顿时凄惨地跳将起来,吓得躲在墙角处瑟缩个不停,我怕烧着了松树毛,一脚踩灭了火炭。 晚上母亲回来后,看到小猪身上有一块烧伤,就追问是咋回事。看隐瞒不过,我就照实说了。母亲没有骂我也没有打我,而是抽泣了起来,说出了让我至今难以忘怀的话:“强,你知道妈养个小猪干什么?你们姊妹几个正在长个子,家里每月就那几两肉,哪能满足你们呀!”看着母亲一脸的倦容,我后悔不迭,发誓要好好地待小猪。 在母亲、外婆和我的精心喂养下,小猪长成了一百多斤的壮猪了,这时家里再也腾不出更多的东西来喂它了,母亲就和父亲商议,把小猪杀了,好好给孩子们过个年。 小猪好像也知道走到了生命尽头似的,那天任我怎么哄也不吃不喝,躺在窝里一动也不动。母亲再一次动容,挥挥手,让杀猪匠将已经长大的“小猪”带出去。 这一年我们家过得相当丰盛,不仅敞开肚皮吃肉,还喝到了香喷喷的炖猪蹄子汤。这个时候我特别感谢母亲,也“感谢”那头为了我们而“牺牲”的小猪,让我们这个年过的与众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