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目中的美味

懒得起床

某日在家做了数道菜，其中有两道是：清蒸鲈鱼和鲫鱼青蛤汤。杜甫诗“鲜鲫银丝脍，香芦碧涧羹”，陆游诗“人间定无可意，怎换得玉脍丝莼”，写的正是鲜鲫鱼和鲈鱼，这两种，鲫鱼适合做汤，鲈鱼清蒸，味极鲜美。

这两种是我打小吃起的佳肴，是我记忆当中的美味。曲折美丽的敖江从小沧一路奔流，由黛溪至岱江，养育着一代又一代的敖江儿女，我所做的两道菜的原料：鲜鲫鱼和鲈鱼，正产自敖江分段——老家村外的那条深溪，两岸青山，草木繁茂，时不时有白鹭漫舞，风景甚美，水中河鲜，味道亦极美。
因着这两款，我突然想收罗一些我心目中的家乡美味。
除上面两款，首推“红糟鸡肉”。 在老家，正月初一这一天，早上是吃红糖白粿。吃过早饭，家家户户的女主人就开始张罗午饭，每家都会把前一天杀的鸡拿出来——初一是不能杀生的——把鸡肉切块后，用水焯一下，备好姜片、圆头香菇干、蛏干等，再洒上红糟花，加上水，用高压锅或放在柴火灶的大锅里煲好汤后加一点盐巴，味精可加可不加，的确是很香的，这一锅肉汤，可单独吃肉喝汤，亦可加上线面，或蒸好木桶饭，用来配饭时吃肉喝汤，都是很鲜美的，鸡肉富含维生素、易消化，能健脾胃、活血脉、强身健体，男女老少皆宜。尤其是深冬时候，一碗肉汤在手，任屋外寒冷清寂，屋内则有如春之温暖感觉。

老家春节时，鳗鱼丸子是必备春节食品，如果自家手工打制的，往往是几个兄弟合在一家打鱼丸，挑那鱼肉新鲜细嫩的河鳗，鱼剖杀洗净，从尾到颈，去内脏，去脊骨，取下背部两块肉，顺纤维纹路刮，将鱼肉刮成薄片。将刮下的鱼肉漂浮于清水中，去除血筋和混浊杂质， 将鱼肉平放在砧板上，用双刀有节奏地按顺序排斩，使鱼肉全部成泥。 然后再将鱼肉泥放于一个搪瓷盆里内，加 清水，用竹筷将鱼肉泥划散，成粘糊状，放入辅料，用力搅打成一团鱼糜。 最后拿洁净铁锅，盛以清水，一手持一个边缘光滑的羹匙，一手攥鱼糜，挤出成圆形颗粒，用羹匙接住，放入清水锅中，就是鱼丸了，动作要干净利落。 鱼丸在锅中煮好捞起。备用。吃时，只放在清汤里再煮。煮好后装在碗里，撒上葱花，加入盐、味精、醋。杠杠的好味道。
是的，这一款就是 “鱼丸汤”，我说的是自家打的鱼丸，现在己经很少手工打了，因为大家都嫌麻烦，直接去外头买，质量可就要打折扣了，自家打的鱼丸有时还会有些辗碎的鱼刺的鱼丸子，喷喷香的，蒸熟后可单独吃，煮鱼丸汤也很好吃，做鱼丸汤时必须要洒点白胡椒粉、醋和葱花的，十分开胃，若是招待客人，通常还会加上一个荷包蛋，这是自家爹妈自家乡亲煮的味道，与外头店里吃的有差别，故乡那些身处异国或他乡的游子如看到此处，怕哈喇子会掉下来。
关于“红糟鸡汁线面”与“鱼丸汤”，之所以在我心中属于“至尊”位置，一是鲜美，二是它的故乡味。这算是故乡特产吧。而且前者是妈妈牌，后者是爸爸牌。鸡汤通常是妈妈们细心熬的，鱼丸若是手工打制要用大力气啊，这是老家男人都会的绝活，当爸爸的要出动的。
再说说一款：“锅边糊”。锅边糊，福州人也叫“鼎边糊”、“锅边”。做法是：1、磨浆。把米磨成浆备用。2、煮汤。一般是用肉丝、花蛤、香茹等加入清水中做好底汤。3、备辅料，如小青菜、虾米等。4、制“浆饼”，在汤锅余处浇上米浆，像烙饼一样烤一会儿，等浆变成一张略薄的浆饼，直接铲入大锅中，再加上辅料，加入调味料。吃时配蛎饼、煎饼、油条等。这也是福州人的传统早点，各个县市都有，福州还有个节目叫“过夏”，这一天就专门做这“锅边”，很是热闹。
不过，锅边说锅边，若加个“美味”，大部分福州人大概会哼一声，那算“美味”吗？哪条街没有？五区八县加上福州市区，安泰楼古风古色，做的味道也极具“福州味”，别的小吃不说，“锅边”还怕没有？只要不怕撑着，随你吃。可是我却更想念现小时候在家里做的“锅边”，辅料当中的那种小水虾、和小蛤子，它们产自清澈见底、水草青青的溪水当中，还有一种个子小小的、样子普通像一朵迷你小草帽的草菇，再加上美味的肉末，每一样都是鲜美无比的，以此为配料做的”锅边”，鲜美无比，想想口水又要往下流。

这道“锅边”里，其它像肉类、河鲜都可替代，有两样，现在难凑齐，一是小草菇，我还原一下这草菇吧，它产自稻草堆中。高高的稻草堆，放了一段时间，有时下雨，一段时间后，晴晴雨雨的转换之中，稻草堆中就慢慢开始有一种腐烂的味道，有点辣，但不难闻，再过一段时间，翻开稻草堆，小草菇就躲在里头，童年的我常常挎个小篮子呼朋引伴来到田野里，翻开那些稻草堆。春夏之交，和风熙暖，田野里野花清幽，草木清秀，一片怡人的田园风光，大家像是在春游，顺便采些草菇。那些草菇的个子很小，洁白的色泽，十分可爱，拿回家洗干净了，如果单独炒菜，因为它个子小又单薄，不适合，最好就是做锅边时当佐料，把它放进去，加点肉、小虾和鲜蛤，说不出的鲜浓美味，怀念怀念。以前的田地现在大多拿去盖房子或建公园，有稻草的地方应当还会长小草菇，但不像以前那样出门就有、随处可见。二是小水虾，因为溪水污染，倒是还有虾，但随着溪水清澈度的降低，虾的清甜味也大加折扣，虽然农村现在比以前交通发达，现代化的设施多了许多，生活水平也提高了，但不可否认，也失去了很多东西。平常的“锅边”依然随处可见，可独属于我童年时代的童年牌“甜虾草菇锅边”的那些配料也和我的童年一样消失不见了。甚是怀念。

来两个饭后“甜点”——水果吧。 第一个跟祖父有关，祖父在世时，是个出色的果农，在老家后山种了数十株桃树，祖父侍弄果树是一把好手，每年桃子丰收时个大汁多，但是，祖父总会留一手：留一些桃子给我们吃。祖父留下给我们吃的桃子个头很大，皮薄薄的，现在想起来有点像水蜜桃，通常它们都长在桃树最高处，待它熟透的时候摘下来，洗一下，直接把皮剥掉，那汁液带着清甜味，很是鲜美。除了鲜美多汁液的桃子，山上还有野山莓，小时候跟随祖父上山，桃园里有一株高大的梧桐树，祖父不知哪找来一面平平的石头放在梧桐树下，石头就成了个天然石桌，又搬两三个小一点的石头当凳子，我常常坐在梧桐树下的石凳儿，有时祖父摘些个子硕大鲜红的野树莓，用一片大大的树叶铺了放在石桌上，让我享受山中美味，野树莓个头稍微小一点他就不要，他一定要摘那些个子最大，最饱满多汁的，一点也不酸，味道十分鲜美，是一种浓郁的清甜，吃完后，嘴角与手上都是那种甜甜的香。祖父去世后，那一片桃林慢慢荒废了，想起来甚是怀念。祖父在生前就嘱咐我爸爸我叔叔得把他埋在这桃山上，这是他最喜欢的地方，高高的山上，风清气爽，植物茂盛，小鸟啾啁，他实现了这个愿望：现在依旧长眠于那桃山上。只是现在己经没有桃树了。我后来就在桃树园附近挖了两株野生映山红移植到祖父的长眠之地前，那两株随手种下的野生映山红，竟然越长越大，枝繁叶茂，而且每年都开花。那野生映山红山上甚多，是那种鲜红色的，花可以吃的。而我还会时常想起童年时代祖父给我吃的那些桃子和野树莓。我记忆当中桃子与野树莓，是独属于我的美味甜点。

当然，其实这些都是很普通的东西，算不上珍肴，而且有的现在还能吃得到，比如“红糟鸡汁线面”，现在还经常吃到妈妈煮的美味的”红糟鸡汁线面“，真幸福。 至于“鱼丸汤”，偶尔还能喝到由手工打制的鱼丸做出的鱼丸汤，真不错。“甜虾草菇锅边”因配料不全，只在在回忆当中去回味那种至尊美味了，甚遗憾。野树莓倒还有，只是现在很少上山了，想起祖父替我摘来放在石桌上，我坐在高高梧桐树下甜甜边吃野莓边吹着山风的日子，想起这些往事，回忆也都沾染上那香香的如熟透的桃子和野树莓的清甜味，真怀念。
补充一下祖父喜欢的一道“美味”，不算离题吧，因为也是“美味”嘛，祖父最爱吃的是“红烧五花肉”，五花肉切片绰水加上调料，加入红糟翻炒焖熟，出锅装盘，配上一碗白米饭，是祖父最喜欢的搭配。这也是记忆中亲切的香味。以上就是我喜欢的家乡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