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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芽村”往事
文字原创 / 秦聿森
镇江人都知道食品厂在贺家弄,豆食制品厂在何家门。镇江又有两个何家门,这里说的是城西的何家门。
很多事现在不说,以后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今天要说的豆食制品厂,前身叫做“豆芽社”,全镇江国营菜场卖的豆芽都从那里出来,只生产豆芽,不做豆腐、豆腐干子。至于各种各样的豆食制品,那是很多年扩大了生产能力、盖起了综合大楼以后的事了。
豆芽社生产出来的豆芽,不去除根须、不分类,从“芽桶”“芽缸”里出来是什么样子,送到菜场也是什么样子——你买回家自己去拣捡。
最先做豆芽用的是木桶,60公分直径,70-80公分的高度。两道箍,桶底一道,桶腰一道,就是只直木桶,在靠近桶底的帮板上,凿有火柴盒大小的泄水孔。凿这个孔要选比较宽的梆板,在上面四面不到边地凿一个孔,否则极可能使整个桶散了板。
后来换成了大缸,同样要在好好的大缸靠近底的位置捣出一个洞出来。为了区分同样属于生产用具的水缸、专门生豆芽的缸,就叫成“芽缸”了。
在自来水还没有通到豆芽社的时候,豆芽社里有一口大井,跨井架着一座三四米高的绳轱辘,绳的两头各吊一只打水桶,人站在靠近绳的一个高架子上打水。
那桶设计得好,下水就歪,打水的人拉住两根绳,一手往上提,一手往下拽,提上来的是实桶,拽下去的是空桶。井边上固定着接水桶,接水桶用去了节的毛竹连接到生产车间。
打水的人,一桶一桶打水,一桶一桶往接水桶里倾倒。头顶上绳轱辘吱吱嘎嘎,接水桶却永远装不满。无冬无夏,打水就是一份工作。
那时,劳保用品挺多:高帮胶鞋、人造革的护袖、加上涂上防水橡胶的围腰。工人有不少是住在附近的,就这样穿着来,穿着走,最多就是手上多个装饭装菜的大茶缸子。
除了豆芽社生产豆芽,周边也有七八家私人小作坊也“捂豆芽”。记忆是个了不起的东西,当时没有人叫这里“豆芽村”,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活脱脱就是个“豆芽村”。
我不清楚把豆芽弄出来到底是“捂”,还是“孵”。看那工序,是又要捂又要孵的。夏天也得在豆子上盖上破麻袋,浇水也不拿开。冬天,专门用来捂豆芽的房子里,要生上炉子增温,窗户什么的也得找坏棉花胎或者厚布帘挡上。
私人做豆芽的房子不许外人随便进入,自称是“财房”,不许就是不许,说不出道理。
据说是有外人进去,豆芽会坏。我长大了寻思,应该是“财房”的环境已经生成了有益于豆芽生长的菌群环境,生人很可能带进其他细菌。
做豆芽的豆子要选,凡是僵的、破的、坏的,都不要。
先是手工选。专用工具是抽屉样的木簸箕,顶头的角上留个豁口,簸动时往怀里收劲,好的圆的豆子就会纷纷往豁口滚去。
手工选好以后,还得水选。豆子放在水桶里,把水搅得旋起来。凡是漂浮起来的,或者聚集在漩涡中心的,大多是生命力不强的豆子。反而是躲在底层或者边上的豆子是最好的。
让豆子发芽很关键,没有温度不发芽,温度太高会烂豆子。出了芽的豆子在“芽桶”里铺上一定厚度,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浇水。冬天一日一夜要四五次,夏天就更多。
没有温度计的时候,靠经验用手伸进豆芽里测温。豆皮是最容易腐烂的,为了不使豆芽能正常生长而不腐烂,就得不停地洒水。做豆芽的人是没有好觉睡的,怕睡过了头,有的人就干脆不睡,抽烟。做豆芽的人烟瘾大,大多是咳咳噔噔的。
做豆芽离不开水,所以我们住的地方周围井很多,做豆芽的人家家一口井。井有好有坏,有用小瓦立排着圈的井,也有土井,都有井圈,但是都不设井栏。不用了,盖块板。何家门地下水位高,盛水期弯腰用盆就可以舀到。
我门口的豆芽要加工,便叫邻居去。掐去豆芽根须,掐一斤净的二分钱,那是六十年代初期。
为了给自己挣书本费和看“伢伢书”的资金,我掐过豆芽。两只手同时掐,左右开弓,把拇指食指中间那豆芽根往两边摔,要么摔到了隔座的脸上身上时,要么被对方一把豆芽根扔过来,便是笑骂几句。
谁知道豆芽腐蚀皮肤的劲很大,天天以掐豆芽挣钱的人,虎口手丫烂成脚气的模样,漏出红兮兮的鲜肉。干什么都不容易啊,那时候!
就这样自己挣个书本费还是很自豪的。也不是天天有得掐,数量少时就不要我们小孩子掐了。
掐豆芽时,主人家有时会把淘汰了又晒干的豆子,炒得喷香的给我们吃。那些嘴闲不住的大人,除了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也讲故事。
最不能忘记的是,在粮食上计划、蔬菜要凭证的年代,我们吃了很多很多的豆芽根。不要钱,自己掐的根自己觉得干净,拿回去掐几根葱炒炒,当饭吃。
后来,有自来水了,做豆芽的人家多了起来,豆芽社反而不生产豆芽了。
后来,有了什么药水,洒到豆芽上,豆芽就不长根须,根长成了光溜溜的一根牙签。
再后来,何家门拆迁了,豆食制品厂搬迁了,“豆芽村”就拉上了幕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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