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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津,上庸(作者:袁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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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Master]伴坛终老

发表于 2021-11-1 10: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上津,上庸
袁斌

       上津,我来了!
       绵绵秋雨中,我北跨雄浑的汉江,来到金钱河畔。此刻,我是古庸国君,你是古微国君,上津有你留下的故事。三千多年前,我们曾经跨过汉水,走过上津,肩并着肩,冲向商王朝,写下了华夏战争史上的光辉篇章。
       公元前1048年,周国君主姬发和他的义父姜子牙在孟津会盟八百诸侯,我们庸、蜀、羌、髳、微、卢、彭、濮八个兄弟也去了。我们都出自秦巴山间的汉江河谷,被世人视为“西土八国”。我们明白,姬发雄心勃勃,姜子牙老谋深算,他们想用直钩钓鱼,以八百诸侯国的战士为杆,钓起一尾王朝。但孟津会盟只是一次不太张扬的阅兵,想战胜勇武善战的商纣王,姬发还要等待一击致命的机会。
       两年之后的2月,姬发再次在孟津会师诸侯。这时,商朝大军远征东夷,商都朝歌①兵力空虚。姜子牙排兵布阵,姬发慷慨陈辞:“努力吧,将士们!希望你们威武雄壮,像虎、貔、熊、罴一样,冲向商都的郊外。不要阻止投降的人,他们投降是在帮助我们周国呀。努力吧,将士们!你们如果不努力,惩罚的将是你们自己!”
       兄弟,虽然你从陕西眉县而来,但微族中的鹿麇氏已经悄悄来到金钱河流域,在绞国、鄀国的旁边,创建了麇国②,也与我庸国情同手足,同进共退。
       兄弟,你记得吗?料峭的春雨中,我们渡过黄河,勇往直前,杀向朝歌,在广阔的牧野平原上,我们与商朝军队展开大战。八国将士擂起庸鼓,吹响号角,唱起战歌,奋勇向前,我们的姿态比虎貔熊罴的动作更优美、更矫健、更有力量,我们就是秦巴山里的骁勇斗士,前来迎战的商朝士兵一触即溃,我们像狂风卷过旷野,闪电一般攻进朝歌,不可一世的商纣王举火自焚,姬发终于成为了天下共主。
       一战震古今,功赏声与名,你在渭水流域正式立国,麇国受封“麇子国”,我庸国子民也受封“鄘子国③”,而我,仍是秦巴山间的泱泱庸国之君。

       上津,我来了!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千年灯。我是古庸国王,你是古麇国王。今天我来,要和你秉烛夜谈,把悲歌尽入笑语,把往事一饮而尽。
       曾经的微伯被周王打压,辗转来到汉中,又来到安康,再辗转至上庸的官渡河流域建国。汉中、安康都是我庸国属地,官渡河流域更是我核心地域,微伯是我兄弟,理当受我庇护。微伯雪鸿泥爪,留下了微江、微口、微王峡、微王山、微王庙供后人追忆,宋朝大诗人张嵲曾到官渡河流域避难,对微王歌之咏之,载入史册,流传后世,你听这几句:“微王大峡何峥嵘,叠嶂层峦碍飞鸟。石壁排空何可凿,拽云蒸雾无昏晓。凝思天地始胚胎,清川一道何从来……”
       但我万万没想,就因为我收留了微伯,楚子居然寻衅滋事,打上门来。公元前870年,力能射石没羽的熊渠夺我东北部大片土地。惊世骇俗的是,熊渠不过是周王分封的子爵,可他居然分封三个儿子为王。天下不是只能有周王一个王吗?熊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虽然不久他就取消三个儿子的封号,但吞象之野心昭然若揭。
       熊渠封长子熊毋康为句亶④王,后改封糜侯。句亶意为甲水之畔,糜字通麇字,熊毋康在金钱河边称王称侯,显然对庸、麇两国虎视耽耽。
       公元前704年,楚君熊通在沈鹿会盟诸侯,我不敢不去,我们与巴、濮、绞等十三国结为盟国,熊通自立为楚武王。最富喜剧色彩的是,他还给周桓王写信说:“现在,寡人也和你一样,是天下的大王了!但我仍然还是很乐意为你效劳。”
随国没来,楚国兴师讨伐,随国大败而被迫结盟。灭亡鄀国后,公元前700年,楚国讨伐绞国,绞侯中计,也签订了城下之盟。
兄弟,你没有参加沈鹿会盟,但楚王一直“记挂”着你。公元前617年,楚穆王带着你,与陈共公、郑穆公及蔡庄公在厥貉会盟,准备攻打宋国。可是,兄弟,你为什么悄悄逃回了麇国?是因为楚王的骄横吗?还是楚国大臣随意鞭笞宋王的仆从,让你感觉到了被欺侮的危险?处心积虑的楚王找到了攻打你的理由,第二年春天就率军伐麇,攻占了你的都城锡穴⑤,你只能带着族人远走他乡。麇国、绞国、鄀国等多国所有的“汉北地”被楚国收入囊中。
       楚国已成庞然大物,我们都是他嘴边的肉,任他予取予求,我们的矿藏任他开掘,我们的盐茶供他食用,我们的人民供他驱使,我们也想树起王旗,把楚国打个屁滚尿流。
       公元前611年,楚国发生了大饥荒,西戎攻打楚国,而继位三年的楚庄王似乎只是个纨绔,我横下心来,自称庸王,带着一帮小兄弟攻打楚国。感谢你,兄弟,你在枝江站住了脚,自称麇王,也带着众多的濮族人讨伐楚国。我们同仇敌忾,遥相呼应,声势惊人,楚国本来吓得要迁都的,最后却决定枪打出头鸟,前来攻打我庸国。楚军七战七败,我以为他们不足一战,谁知道中了骄兵之计。他们暗地里和秦国、巴国相勾结,三面合围,楚军攻入我的都城,我只能自刎以谢庸国。
       那个貌似纨绔的家伙,其实是一代雄主,他率部打败了你,从此你就消失在历史的浩渺烟波里……
       江山非旧主,云雨是前身。呜呼!

       上津,我来了!
       我看到了城楼上“上津古镇”四个大字,那是文坛大家贾平凹题写的,我心底立时就浮起一串疑问:这位出生于丹凤县棣花古镇的三秦汉子,知道他的故乡曾经隶属上庸郡吗?他既然为上津题字,肯定知道不少上津典故,可他知道上津与上庸有多少交集吗?
       古庸国和古麇国被灭之后,楚国在庸国都城设置了上庸县。上庸和包括上津在内的“汉北地”都归了楚国。但在后来的秦楚之争中,上庸和“汉北地”时而属秦,时而归楚,易帜之快,落得个“朝秦暮楚”的笑谈。它们被历史的洪流所裹挟,经历着相似的悲欢离合。它们曾经同属汉中郡、锡郡,也曾相隔在不同的地域。上庸郡本来长期在汉江之南的田家坝设治,却阴差阳错地来到了汉江之北,与上津郡唇齿相依。
       现在,我是上庸郡守,你是上津郡守。
       公元503年,南朝梁武帝将汉南的上庸郡改为新丰郡,北魏宣武帝却在公元511年,把汉北的东上洛郡改设为上庸郡,辖丹凤、山阳等地,郡治山阳城,后迁漫川关。
       古鄀国被灭之后,衍生出下鄀、上鄀的名字,上鄀再演变为上雒、上洛。公元538年,上津以郡县合一的奇特面目出场。梁武帝改上洛县为上津县,同时设立上津郡,只辖上津县,郡、县治所均在上津镇。
       我和你,同在金钱河边,道路相通,鸡犬相闻。我们是不是曾携手同游而登高怀古,是不是曾诗酒唱和而临水作赋?你记得吗?
       公元583年,隋文帝废郡置州,同时存在了45年的上庸郡和上津郡,同时退出了历史舞台,而上庸县和上津县则在历史的漩涡中浮浮沉沉,最后都变成了平凡的镇。
       分裂的南北朝时期有太多的背井离乡,也有太多的颠沛流离,上庸郡和上津郡都是安置流民所设的侨郡。世人说,上津是天子渡口,兄弟,只有我们才懂,我们名字中的“上”,不是“上天之子”,而是被灭亡、被霸占、被驱赶之后所遗留的伤疤,这块疤,伴随着我们走到现在,一直在隐隐作痛啊。
       红尘滚滚,多为名利之客;人海茫茫,尽是浮躁之心。太平盛世中,太多的人膜拜着天子的权势和威严,赞美着他们的雄才大略,羡慕着他们的穷奢极欲,却滤过了他们的凶残和暴戾,忽略了他们的丑陋和罪恶。那些所谓的天子们,给上津带来了什么?嫔妃们的几片脂粉,慢慢地幻化成俗人眼中的漫天云霞,淡化了纤夫们的血与汗,遮挡了战争与杀戮……
看不透几千年风雨,怎么懂得尘世繁华?世人皆醉,你我清醒。世风如此,我们就媚俗吧,你就是天子渡口,我就是天子之城,哈哈。

       上津,我来了!
       我看到金钱河畔正在生态修复的沙滩,虽然远未呈现自然生态,我却恍然回到了堵河岸边。我是一个丢失了故乡的上庸游子呀,你是上津街头慈祥的老人。
       堵河是汉江南岸最大的支流,它把田家坝分为南、北二坝,我家在北坝,南坝有丰饶的沙滩,卵石大小不一,多在拳掌之间。炎炎夏日,这条河是顽童们的天堂。我喜欢从北坝游到南坝,再走向河的上游。岸上卵石滚烫,烫得呲牙咧嘴,水边虽多细砂,但偶尔踩到卵石上,硌得弯腰弓背。一直走到沙滩的尽头,然后顺流而下,凭着一身好水性,在急流中站到河道中间的暗礁之上,才是一次完美的游泳。如果没站到暗礁上,必然先磕着了腿,再被礁下的浪花呛进了水,却也乐在其中。田家坝变成泽国之后,老街和堵河都沉入水底,我知道它们就在那里,我却再也不能走进去,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么一条清秀的河流,再也没有见到那么一片美丽的沙滩,直到在上津看见了金钱河。
       上津与上庸一样,也是水运时代的水码头,上津街比北坝街短一些,窄一些,走在鹅卵石铺成的老街上,我不由自主地穿越到了北坝街。北坝街上,所谓“青砖上顶”的房屋是大户人家,临街的房屋大多是马头墙,墙檐那一截得用青砖,其余的墙体可以用石头或夯土,临街是铺面,就是门面房,得用木板,也称门板,门板要编号,免得混淆了顺序。每天清晨,打扫了门前的街道,卸了门板,小店就开始做生意了。
       北坝街上的房屋大多是列架结构,屋内的隔墙或砖木,或土木,或砖土木,其中有一种“笆隔子”,用小竹棍或大竹板编成墙骨,敷上黄泥和谷糠搅和成的混合物,干燥之后,还可以再涂一层白石灰,就有了一堵漂亮的墙。
       上津街与北坝街何其相似!我们一行数十人,肯定有人与我一样在寻找着失落的故乡,但谁有走进故乡的狂喜?看见上津街头的你,我就不自觉地想起我的父母。我的父亲曾是船工,老了和母亲在街上开起杂货店,供我读书成人。他们早已魂归天国,留给我不尽的思念。上津街头的老人,慈祥的笑容,慈祥的面容,甚至深深的皱纹,依稀就是我的父母。老街、店铺、父母,就是一幅水墨画,这幅画过去在北坝街,如今在上津街。
       经历过太久的苦难和贫穷,我们终于走进了小康社会,我曾到上津街两旁的人家里看过,没有看到“笆隔子”,却看到了新颖别致的“五谷画⑥”,看到了玲珑剔透的假山真景,还有根雕和奇石,美妙的琴声从老街上若有若无地飘过,让人顿生超凡脱俗之感。这是北坝老街上没有的东西,但上庸新镇有。田家坝人在山坡上建设了上庸新镇,云遮雾绕,移步成景,放眼高山平湖,蓝天碧波,游船歌晚,犹如世外桃源。
       秋萧瑟,草木黄,幸有上津如故乡,此行不虚度,合什敬长天,愿上庸和上津青云万里,前程似锦。
老人家,再见了!余生不知长短,惟愿常来上津。再来时,愿金钱河边白沙如银,再来时,愿上津街父老笑逐颜开。

【注释】:
①商朝多次迁都,朝歌城是商朝晚期都城,位于河南省鹤壁市淇县。
②殷商武丁时期甲骨卜辞曰:“乙酉卜,争,贞麇告曰……”(公元前1296年,麇受到邻国攻击,向商王武丁报告并求援),说明古麇部落在距今3300年前就已存在。牧誓八国中,微、濮均与麇国关系密切。
③鄘国与庸国不是一个国家。鄘国受封子国,在今河南省新乡市东北一带。不久,掌管鄘国的蔡叔度因发动叛乱被放逐,鄘地并入卫国。
④陈江英在《弥纶群言,精言一理》中认为:句亶即句澨,句即为甲,句亶意为甲水边。甲水即现在的金钱河。另见黄锡全《楚地“句亶”“越章”新探》。
⑤又称钖穴,今十堰市郧阳区五峰乡肖家河村,自古是打洞淘金之地。楚灭麇后设锡县(钖县),魏文帝时设锡郡(钖郡)。
⑥上津镇青年汪礼根用五谷杂粮作画,屡获大奖,被授予 “湖北省自强模范”称号。



作者:袁斌
邮箱:1018490211@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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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初来乍到

发表于 2021-11-1 11:0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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