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斯炜:心理咨询师、法学教授、作家)
郝伟的爹今年也只有七十一岁,我的大哥今年也七十多岁了,应该还略大一点,从这个角度上说我应该叫他的爹为大哥,但郝伟是我的同学,我们是同龄人,因此我便叫他的爹为“郝爹”了。
读书的时候我跟郝伟学习的都是法律专业,选修的也都是心理学专业,性格也合得来,所以就很要好。读书时每逢假期,只要有同学邀请,我便乐见其成,甚至是不远千里地去“看望”人家的老辈子。那时比较远的就是与郝伟一起到河南看望郝爹、郝妈他们。
第一次见到郝爹,他听郝伟叫我“贾斯炜”或“斯炜”,搞清楚后面是哪儿两个后,就问我:“小贾,你的乳名就叫斯炜?”
“郝爹,我的小名字叫宗琳,您怎么叫得顺口就怎么叫。”
“好!宗琳好呀,继承祖宗美玉一样的品行,那我以后就叫你宗琳了。”所以郝爹至今都叫我宗琳。
求学完毕后我和郝伟都进入了体制内,但因为郝爹是河南的厅级干部,家庭经济条件好,有资本,上世纪末国国家号召下海,郝伟就经商了,我却选择了本行,在当法学教授的同时,先后成立了法律服务业机构和心理健康管理机构。
无论工作、社会角色如何转换,我和郝伟都要隔三差五地到千里之外看看对方的老辈子,就是我的父母都去世后,他也时常来十堰跟让我一起到红椿坡祭奠我的父母。
二0一五年夏天的一个夜半,郝伟突然来电话过来,说是郝爹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见到我。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郝爹可能时日不多了,刚刚把他叫到床面前说是想见见我……
那时我还有专职司机,得到这一消息后立即叫醒了邻居,托付人家帮忙照顾孩子。
因为郝爹喜欢抽烟,我带上了前不久客户送的一条一百块钱一盒的烟,与老婆一起星夜上路了。
可能是与郝爹感情太深的原因,一路上心绪不宁枕在老婆的腿上没有一丝睡意,什么话也不想说。老婆和司机知道我的心思,也都默默地由着我。
原来郝爹两个月前被检查出来肺癌晚期,医生说可能最多也就撑得过三个月。郝爹不想死在医院,便经组织协调,在家里安置了病房。
现在我们面前的郝爹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壮气,躺在病床上没有中气的与我交流着。虽然我不懂医学,但毕竟出生在中医世家,通过与郝爹的一番交谈和观察,觉得郝爹不是被癌症压圬的,而是面对死亡的恐怖,被精神压圬的。
反正我知道郝爹现在已经肯定自己是必死无疑了,按照能吃点就吃点,能喝点就喝的思维模式,问道:“郝爹,现在想抽口烟不?”
郝爹没有答复。郝伟老婆听了这话,先是一惊,正要开口说什么时,郝伟拽了她衣服后边一下,她不做声了。
我遂点上一支烟吸了几口后送到郝爹口中:“郝爹,您慢慢吸一小口儿看看。”郝爹轻轻地吸了一气就咳嗽了起来,我立即缩回了手,问郝伟:“老爹忌了多长时间的烟了?”
“检查出问题后烟酒都戒了……”
我对郝爹说:“郝爹,想喝酒就泯一小口,想抽烟就吸一小口儿,只要是自己受得了……”没等我把话说完,郝爹就泪目了。我拉起郝爹的手,说:“郝爹,好好的,没有事的。”
郝爹沉默了很久后,说:“宗琳,给你孩子说,郝爹我死不瞑目呀!”
“郝爹,您指的什么事情?”
郝爹摇摇头儿,无奈地说:“晚了,晚了,说也没有用,五年,宿命呀!……”
在场的可能只有我和郝伟知道郝爹说的“五年,宿命”的真实意思,因为它是心理学上的一个统计数据。我索性说:“郝爹,您这不是没有瞑目嘛?!”老婆捏了我一下子,我只当没有感觉到,继续对郝爹说:“您现在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没有?”
“退休以来,一直想把在官场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写下来,没有想到人们说的当官的退休后的五年左右是一个坎……说这些都晚了……晚了……”
“郝爹,一点都不晚,您的这个心愿一定能实现的。并且一定能实现的非常完美。”
郝爹紧紧地捏着我的手:“郝爹已经无能为力了。”
“郝爹,您一定没有事的,这个坎对您来说只是一个小坎,稍微用点劲才能跨过去的坎,您看,您现在把腕劲好大,我的手都捏得生疼疼生疼,这说明您比我现在身体都还好,所以您不仅自己的心愿能够达成,将来还能为人类、社会、为国家发挥作用的。也说明您自己一定动得了笔写您想写的东西,就算眼下自己动不了笔,您就讲,让郝妈、郝伟他们代笔……”
说到这里其他人应该是也完全理解了我的意思,老婆对郝伟妻子和郝妈说:“贾斯炜说的有道理……”
郝伟及时予以了肯定。大家见郝伟肯定了,也都赞成起了我的说法。我和郝伟上前扶起了郝爹,在他背上垫了一床被子后,我说:“郝爹,现在就开始,今天您说的就由我和胡清华负责记录……”
我这话一出口,郝爹立即有了精神:“那就麻烦你们了。”
大家见状,气氛立即活跃了起来,郝伟两口子和郝妈立即行动起来,找纸笔的找纸笔,搬书桌的搬书桌,找台灯的找台灯……
郝爹便从他十四岁时怎么进入矿里当矿工说起了,这天是我老婆胡清华为郝爹记录了两千来字的回忆,中途郝爹要了几次烟,抽了几小口儿,晚上要了酒,泯了几小口儿……
陪了郝爹两天后,回十堰前大伙作了详细的分工,因为郝爹认为我们两口子都是“秀才”,但又不能守在他身边,便表示如果真的如我所说,他三个月后没有事的话,希望我两口子至少一个月来看望他一次,帮忙校正一下他的“回忆录”。
郝伟私下要求我至少每个星期要视频给郝爹做一次“心理安慰”……
这次我们两口子看望郝爹过程中,大家都有意回避着“癌症”这个词儿。又过了两个月后,郝爹不仅没有死,反而觉得不适的感觉似乎在慢慢地减轻,有一次跟我们视频时,郝爹微笑着问我:“宗琳,郝爹这是不是回光返照?”
我回答说:“您是在自己给您自己生命补充能量,世上本无癌症,癌症这个词本来就是人为命名的,其实医学发现,八十五岁以上的老人,百分之二十五以上的人都有癌症,相当一部分都是非常晚期的那种,但因为他们并知道自己患有癌症,都活的很精致。这说明人类与癌症其实是可以共存的,它只是个慢慢病而已,比如哮喘,比如乙肝,比如胃病,甚至是慢慢病都谈不上……人们之所以确诊癌症后很多很快就不行了,只是自己精神失去了动力,也就是失去了对生命的信心,而您……”
二0一六年春天,郝爹完全不需要他人帮忙,自己开始了记录,当然我们两口子也从来没有爽约的,这期间最少一周跟郝爹视频一次,雷打不动地一个月去看望一次,还有很多临时的“疏导”。
而我每次审阅完郝爹的文稿,总结当次的亮点后,总是还要找点“瑕疵”出来跟郝爹争论,有时甚至把郝爹争得脸红脖子粗的……
而郝妈每每遇到这种情况都是责怪郝爹道:“不听秀才言,文化不进展,我这个没文化的人一听都知道人家宗琳说得是对的……”于是我就再综合一下郝爹的观点稍微动几个字,与郝爹以“和解”了之。
就这样一晃七年过去了,郝爹已经有了两百多万字的回忆当官时的文章了。
上个月我们到河南给郝爹审阅文稿时,郝爹对我们两口子说:“现在只有最后一部分‘与癌共存生’了……”为了表示感谢,他和郝妈不让任何人帮忙,老两口儿自己下厨为我们整了十六个菜……
昨天晚上郝爹亲打来视频电话,要我们两口子这个月就不过去了,他要亲自来十堰,跟我们商量《做官四十年》的出版事宜……
二0二一年十一月七日于市府路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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