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告女儿 贾斯炜(心理咨询师、法学教授、作家) 六点多钟一男子来访,得知他姓张后,我便叫他为“老张。” 老张声称要委托我起诉他女儿,给他生活费。 经简单询问得知:老张有一女、一儿。女儿三十二岁,女婿在十堰一所学校上班;儿子三十岁,两口子都是襄阳的公务员。 我问老张:“为什么不起诉儿子?” 他说:“就是女儿对他不好,所以就要让她知道法律的厉害。” 我问他:“听口音你是丹江的?” 老张回答说:“差不多。” 我说:“哪里的人还有差不多的说法?” “这很重要吗?” “是的,打官司必须要搞清楚你的详细身份信息。” 老张一笑:“边儿上的。” “什么边儿上的?河南的?” 老张顿了一会儿,回答:“襄阳的。” 直觉告诉我,老张要跟女儿打官司,肯定不是简单的女儿对他好与不好的问题,遂问道:“能不能把女儿或者女婿的电话给我,反正他们在十堰工作,方便,先看看能不能调解一下。” 老张掏出一包烟双手递给我:“谢谢!谢谢!教授就是教授。这种对老辈子不孝的人就应该狠狠地搞他们,谁不老,亏得他们自己也是有儿有女的人。给你个我女婿的电话……” 我立即拨了他给的那个号,结果被对方挂掉了。不一会儿那电话给我回个信息:“您是哪位?我是小陈老婆,他正在做事儿,如果没有急事就等会儿再联系,如果有急事……” 我回复道:“我是你爸爸老张‘委托’的……” “好!我让他先收拾一下后,可以先在电话中给您说说,不过最好不要让我老爹知道是我们在跟您说话……” “好!” 几分钟后,我的电话响起,老张问:“他的?” 我说:“不是的。你先坐一会儿,我一个重要电话。”说着我一个人进了心理咨询室。 老张女婿说的大意是:老张在襄阳老家本来是有土地的,但就是不种,成天在外面打牌、喝酒、嫖女人,喝醉了就回家打丈母娘,丈母娘没有办法就回娘家租了点地种,他又赶到丈母娘娘家胡闹,被人家娘家打了一顿后他又告人家…… 后来又跑到儿子那儿,其实儿子、媳妇也都很不错的,但他成天在那里乱吃乱喝,惹事生非的,人家没有办法,儿媳妇儿就出面把他赶了。不久他就到十堰来…… 女婿本身也只是十堰下面县里大山里面的人,没有读到啥书,两口子就女婿一个人在学校搞个水电工,加上在外面接点业务,一个月下来也就三、四千块钱的收入,两个孩子,儿子十岁,女儿七岁,学校安排了一个楼梯间一家四口住着。 老张来了没有地方住,他们只有在学校附近给租了一个小房子,吃喝在他们家,但住了两天就嫌条件差,要求女子、女婿给他换个条件好一点儿的。 女婿跟学校领导商量,给老张安排了个清洁工,但他死活说是太赃、太累,他年纪大了搞不了。 突然有一天老张又给女儿说想通了,同意在学校搞清洁工。 没过几天,学校保卫处通知女婿,说是老张猥亵学生…… 清洁工是不能干了,女儿、女婿给他联系什么活,他都能以各种理由推脱,女儿要照顾两个孩子,还要照顾他一日三餐,就是早上也要要酒要菜的,成天都要向他们要钱,一不给他,他就在学校闹,最多的一个月就给了他两千多块。 就样下去实在没有办法,后来女子、女婿只有向他摊牌:房租仍然由女子、女婿出,生活在女儿家,每个月就给五百块钱零花。 结果没到两个月老张就又提出一个月至少两千五,原因是跟女儿、女婿一起生活不方便,原来租的房子条件太差,住不成,所以他要自己出去找房子…… 其实老张早已在一个男人有病的人家,公然跟人家的女人当着人家男人的面同居着。 女子、女婿因为害怕老张到学校闹事,学校辞退他们,两口子只好在校外自己出钱租了一个比学校楼梯间更小的地下室居住。 现在确实没有给老张生活费了,这也是他们和弟弟、弟媳妇共同决定的。 另外,爷爷、奶奶今年八十多了,老张不仅不照顾,还把他们的退休金银行卡拿到…… 要不是两个退休的姑姑管着,估计爷爷、奶奶早就饿死街头儿了…… 这虽然只是老张女婿的一面之词,但我坚信绝对不是老张说的那种情况,便与他女婿商量了个等会电话唱双簧说给老张听的办法。 出得心理咨询室,我对老张说:“对不起!一个老同学打来的,一说就放不下来了。” “没事儿。” “我女婿没有给你回话?” “没有。不行了再打一下看看。”我再次拨通了老张女婿的电话,那头儿立即接听了,我问:“你是老张的女婿,小陈吧?” “嗯,啥事儿?” “老张想委托我处理一下你们跟他的赡养问题。” “这样的吧,你让他直接起诉就是了。”对方直接挂了电话。 老张说:“不行了你就给我整材料,告他狗日们遗弃、虐待老人。” “可以呀,整材料可是对事情了解的越透彻越好……” “那是的,贾教授,我赶不上情,记得情,不会亏待您的……” 我说:“一看你就是直人,这样的吧,为了把材料整得滴水不漏,我们两个到心理咨询室里面开个模拟法庭,把你女儿审判一下子,这样我就可以全方位把握了。你看可以不?” “好到是好呀!但她没有在呀。” “这个好办,你同时也充当她,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是了。要特别注意,一定要从内心的就把我当作法官看,不要把我当成你的代理人看……” 得到老张的承诺后,我们进了心理咨询室,在我的凳子前面给张老张和他女儿各放一张后,说:“我就是法官,你就是你自己——原告,你女儿是被告,我每次叫到被告了你就坐到你女儿的位子上……” 这一交待,老张还是怪兴奋的…… 我坐正后问道:“原告,你有几个孩子?” “两个。” “为什么只告了你女儿一个人?” “儿子还好。” 我说:“按照法律,应该都要告的,决定追加你儿子为被告不?” “不。” “你怎么一个人起诉的?老伴呢?” “她还干得了活。” “老伴还年青?” “比我大一岁。” “原告,你要求追究被告什么责任?要求她对你承担什么义务?” “我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老年人权益保障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还有那个啥子,追究她遗弃我、虐待我的责任。给我生活费。” “说说具体的事情。” “我来十堰过一年多了,他们开始给我租了个跟狗窝一样的房子又潮又黑的,后来怕我打扰他们就干脆搬走了,叫我找不到他们,也不给生活费了。” “那你现在住在哪儿?” “住在桥洞里。” “生活怎么解决的?” “成天饥一顿饱一顿的,偶尔给人家干点活儿,身体不行,做不了了,也没有啥人请了,经常一成天把子吃不到一顿饭。” “被告!” 老张坐到了女儿位子上,我问:“原告说的情况属实不?” 老张想了想后回答说:“不知道。” “知道原告多大年纪不?” “不知道。” “自己的爹你都不知道他的年龄?”接着唤道:“原告。” 老张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后,我说:“告诉被告,你今年多大年纪了。”老张沉默了,我继续道:“说,你是原告,你得把你自己的情况说清楚。” “五十四。” “虚岁还是实岁?” “吃五十四岁的饭了。” “也就是说五十三过了,五十四还没到是吧?” “可以这样说。” “你要求被告给你生活费的理由是什么?” “她是我女儿,我是她爹,她是我养大的。” “你为什么不工作?” “刚才说了,我身体不行。” “没有劳动能力了?” “嗯。” 我问老张:“说说具体都是哪些身体方面的问题?” “眼睛不行,身体也不行,浑身痛的没有办法?” “被告。” 老张坐到了女儿位子上,我问道:“你爸爸说的这些情况属实不?” “属实。” “你爷爷、奶奶还在世没有?” “在。” “多大年纪了?” “应该都八十多了。” “原告。”老张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我问道:“你父母多大年纪了?” “都八十四五了。” “什么时候生日?” 老张茫然…… “被告。”老张坐到女儿的位子上,我问道:“知不知道你爸爸不仅要自己生活,还要赡养你的爷爷、奶奶?” “知道。” “知道还不给你爸爸生活费?” 老张想了想后答道:“应该给他多少,怎么给法庭决定吧。” “你几个孩子?” “两个。” “都几岁了?” “一个十岁,一个七岁。” “都在读书没有?” “都在读。” “你和丈夫干什么工作?” “丈夫在一个中学当水电工,我没有工作。” “丈夫月工资多少?” “具体说不清楚。” “一家人生活加上学生开支一个月得多少?” 老张想了想说:“没有算过。” “原告。”老张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我说:“鉴于本案的相关重要问题需要进一步核实,原被告都听好: “在二十天内原告向法庭提供劳动能力、父母也就是被告的爷爷、奶奶生活状况方面的证明材料,让老伴也就是被告的母亲来一趟法庭,我们要听听她对这个案件的看法,还有把原告父母的电话给法庭,法庭要了解一下他们的情况。 “被告向法庭提供家庭成员及收入情况的证明材料。 “这些材料交来后,我们再定继续开庭的日期。如果不能提供,要自己承担责任的。 “另外,等会儿休庭后原告带被告、本案的承办法官,也就是我、还有书记员,大家一起到原告居住的桥洞看看,我们画个图,拍点照片出来各方都签字确认,法庭将综合各方情况最终对案件进行评判。 “另外,在法庭判决前,双方可以和解、调解,原告可以撤诉。 “现在休庭。” 老张愣了半天后,道:“贾教授,您真狠……” “什么意思?” “还能啥意思!” “决定委托我?” “还委托个啥子呦!” “怎么了?” “不指望了,老家毕竟还有一亩二分地……” 我把老张送进电梯,从反光金属中见他一只手紧紧地捂着嘴,一只手摸着眼睛…… 我把这一幕告诉老张的女儿、女婿后,写下了此文。 二0二一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于市府路一号 十堰楚郧法律事务有限公司、心理健康管理工作室。 电话:0719-8682896、13872801780。 qq:729887056;微信:jsw7238760。 地址:十堰市茅箭区市府路1号万象国际城2单元603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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