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不成儿

法政先锋

百不成儿

（贾斯炜：心理咨询师、法学教授、作家）

百不成儿茶叶早已就非常闻名了，这年头儿方圆数千里的茶君子们都以能喝上一杯应时的百不成儿而满足自己的人生，达官贵人们到了清明前后也都在想方设法地搞到一盒百不成儿。对达官贵人们来说，其实自己喝与不喝可能也不那么重要了。

说到百不成儿茶，还是要从百不成儿说起的。

百不成儿出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的这个大山沟里面，这个大山沟虽然纵深几十里路，住着两三千户人家，但在百不成儿成名之前，这里是没有出过什么商人，更没有什么读书人的。

年长到与百不儿父母年龄大小差不多的，在百不成儿小时候见过他的人都说他出生后脖子还不能转动时，眼珠子就能专注地随着光亮和物件滴溜溜地转了。

那时这个大山沟里经常有卖针头儿、线脑儿的，后来有卖布、卖锅碗瓢盆的，后来有了倒铝钵子、铝瓢的人时常吆喝。百不成儿在不会走路时听到这声音就闹吆着要大人们抱着他去看。

百不成儿刚刚学会走路时，听到一个人吆喝着收购废旧物件，他便蹒跚着跑过去拉着人家的衣襟，咿咿呀呀地指着后檐沟，那人想到大山里的人喜欢把没有用的东西放到后面，但这些东西恰恰又是他们这一行感兴趣的。反正看看也没有坏处，便顺着百不成儿的劲儿去了。

到了后檐沟来回转了几趟，那人最终没有发现什么，便问：“小朋友，有什么好东西让叔叔看的？”

百不成儿盯着他的衣兜不说话，这人马上反应过来了，伸进衣兜摸了两颗水果糖，蹬下身子放在了百不成儿的手心。百不成儿拿到糖后拽着这人的衣袖指着后面坎子的一个缝隙，这人过细一看，发现里面巴掌大一块光溜溜的石头，掏出来一看是一块平常的磨刀石碎片。气不打一处来：“你小……”立即又打住了“朋友真好！”百不成再次拽住他的衣襟，那人只好再次掏出一颗水果糖给了百不成儿，将这块石头扔到山上，寒着脸走了。

从此，这百不成儿只要见到上门的生意人他都要来到人家面前，当然运气是没有像那次那个那么好的，但他却好像是有什么值得他深入研究的一样，着迷着这类人物。

百不成儿会说话后，大队开社员大会，父亲把他带上了，到了大队部后，来的还没有几个人，父亲把他带到书记的办公室，墙的闹钟吸引了他的眼球，专注了半天后问父亲：“鸡蛋是两分钱？”

父亲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指着闹钟，随着时针的嗒嗒声念道：“鸡蛋，两分，鸡蛋，两分……”

这个大山沟是没有幼儿园的，百不成儿六岁这年上了大山沟小学，大山沟小学离他家六七里路，早上上学带上饭，晚上回家。

有一次大队开社员大会，学校领导和每个班的班主任也参加了，散会后百不成儿父亲找到一年级班主任问百不成儿的学习情况。班主任说这娃子确实机灵、聪明、可爱，就是一个星期下来最多上得三四天课，希望他们以后要让孩子正常到学校上课。

百不成儿父亲明明知道孩子每天都是正常时间离家上学的，而老师却说他一个星期下来最多上得三四天课，这是怎么了？于是就不动声色地跟踪了起来。

原来这孩子在给到这里卖针头儿、线脑儿的，收购废旧的，倒铝盆铝锅的当向导去了。免不了，这百不成儿挨了一顿饱打。

不久天冷了，百不成儿在学校冻感冒了，发起了高烧，老师安排高年纪的学生将他送回了家，自然得到了父母的百般呵护。没想到，从此这百不成儿隔三差五的都会感冒发烧。

后来一个山人起早上街，路过一水潭时发现潭边放着小孩衣服，这么冷的天谁家孩子的衣服放在这里，便下到潭边看，但没有见到什么。因急着要走路，便走了算了。但越想越不对劲儿，刚走出不远还是返回，再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

这百不成儿正在从水潭里面向上爬，原来他听到有人来时便藏匿到了潭边上的苞谷蓬子里面去了。

免不了，这百不成儿又是一顿饱打。

没想到，从此这百不成儿不管挨打不挨打，索性公开的与生意人“合作了起来”，索性大明其白地帮人家带路，帮人家吆喝上了。没有办法，父母、老师们也都只好依他的算了。但老师们却送给他了个外号——百不成儿。

从此，百不成儿的名字正式启用，慢慢地人们都知道他叫百不成儿，时间长了真实名字就没有人叫了。

虽然这样，父母还是认为不管怎么，读书总比不读书要好，百不成儿小学毕业后，父母还是让他上了大山沟中学。大山沟中学实际上有几个邻近山沟的学生也在这里读书，学校采取的是住宿制，一个星期放一天假，所以家庭条件好的学生们上学都会带上点馍。

这百不成儿带的馍是自己从来都不吃的，等到星期三以后“高价”卖给同学们，跟同学们换成餐票，这样他自己才每一顿都能吃得饱饱的。学校发现这一问题后反映到校长那里了。

这天校长把他叫到办公室谈话，刚刚谈完话，准备走时，一个人拎着一纸包子的人进来了：“校长好！”

“陈老板呀！新茶出来了？”

“可不是，这头道儿给您先送一斤尝尝，老价钱，五毛钱一斤，老朋友了，给您多加了一两……”

“多谢！多谢！”

百不成儿听到这里，便立即向校长告别了。但他没有直接回教室，而是跑到学校外面隐藏了起来。

不一会儿，陈老板笑咪咪出了校门，百不成儿追上去轻声道：“陈老板，陈老板。”

陈老板回头：“你不是刚才在校长办公室那个学生娃子嘛？”

“是的，是的，就是出来等您的。”

“你不到教室学习等我干什么？”

“在这儿先不说那么多，我们边走边说。”

这陈老板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真的径直向前走了起来，百不成儿紧跟在了他的后面。

离开学校老远后，陈老板问：“说，跟着我干什么？”

“我想到你们茶场看看。”

“不行，你个小娃子不读书会看个啥子？”

“您就让看看吧，我不到你那吃饭就是了……”

从此，这百不成儿每逢星期天都不回家，直接到隔了几条大山沟的陈老板的茶场去，偶尔也还是有逃学现象。学校将这一情况反映给了他的父母，但得到的答复是，这孩子本来就是个“百不成儿”，指望他读书成器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不学坏，干脆想搞啥子搞啥子，把初中混过去算了。学校想也是这样的，就给茶场陈老板说，只要他不做坏事，学校、茶场随他出入。

得到父母、学校的认可后，这百不成儿就光明正大地随意在学校和茶场之间切换了。

这陈老板老俩口身体不好，一个儿子，在省城上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省城的国家机关工作，回来种茶是没有丝毫可能性的，而女儿还在读初中，更是不可能的。

陈老板一度想把茶场转让出去，但外面的人都掐他的疼指头儿，给的价格都是让他们血本无归的那种。

百不成儿这年刚好初中快要毕业了，学习成绩自然不必多提，考学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对陈老板说：“如果您放心的话，您二老就只作技术指导，不作具体的劳心、劳力的事情，我来帮你们打理茶场……”

一个十五六岁的娃子能打理茶场？陈老板疑惑地看着百不成儿。

这百不成儿也看出了陈老板的心思，便主动地把从茶叶的种植，到田间的管理，到采摘的季节，到制作的工艺，到销售的技巧等一整套问题给陈老板分析、汇报了一番。

这一分析、汇报把个陈老板老两口听得连连称赞。就这样，这百不成儿便成了陈老板茶场的“经理”了，人称百不成儿经理。

还别说，这百不成儿经理茶场还真有一套子，平时除了偶尔麻烦陈老板老两口指导一下技术方面的事情外，管理上都让他们没有挑剔的。

百不成儿十八岁这年，陈老板一核算，三年来茶场利润翻了三翻。遂决定将利润分配他一半。

百不成儿拿到陈老板分配他的一万八千元“奖金”后，拿出一万元在茶场装上了这个公社唯一的一部民用电话，买了一台这个公社唯一的一台电视，剩下的三千元购买了图书，成立了这个公社唯一的一家“图书馆”。

这一年，百不成儿印了些简单的茶叶包装袋子，装上茶叶到公社向所有领导请教技术、请教政策、请教营销，请求人家对茶叶的色香味提意见等等。

下一年，茶场成了公社的先进单位，百不成儿成了公社的劳动模范，陈老板成了公社的唯一一个万元户，全公社的殊荣被他们占尽了。

那年头儿，不论官当的多大，老百姓都是可以随便出入国家机关的。这一年，百不成儿亲自到县里各大机关，当然包括县里的四大班子和各职能部门、政法机关请教技术、请教政策、请教法律知识、请教营销，请求对茶叶的色香味提意见等等。

下一年，茶场成了全县的先进单位，百不成儿成了县里的劳动模范，陈老板成了县里的唯一一个十万元户，全县的殊荣被他们占尽了。

这一年，陈老板的茶叶正式在国家商标局注册了“百不成儿”商标，全市第一家礼盒包装的茶叶问世了。

百不成儿到市里各大机关，当然包括市里的四大班子和各职能部门、政法机关请教技术、请教政策、请教全国的茶叶生产销售情况，请教法律知识，请求对茶叶的色香味提意见等等。

下一年，陈老板茶场成了全市的先进单位，百不成了市里的劳动模范，陈老板成了这个县里面的唯一一个市里的十大经济人物，全市的殊荣被他们占尽了。

这一年，百不成儿成立了自己的营销团队，分散到省里各大机关，当然包括省里的四大班子和各职能部门、政法机关请教技术、请教政策、请求法律知识、请教国内外茶叶生产、销售情况，当然更是少不了请求领导、专家对茶叶的色香味提意见及生产工艺的改进等问题。

说实话，虽说这“百不成儿茶叶”已经全省都知道了，但领导们实际上还是碍于“新闻人物”“新闻产品”的情面才接收这个礼物的，其实前头接受，等百不成儿的人一走，转手就送给了下面来的领导和自己的亲戚朋友。

而这些下面的领导，自己的亲戚朋友们又格外地珍贵领导，有本事的亲戚送的东西，就把这“百不成儿茶叶”作为了炫耀的资本了。就这样“百不成儿茶叶”很快在全省闻名了。

下一年，茶场成了全省的先进单位，百不成儿成了省里的劳动模范，陈老板成了这个市里面的唯一一个省里面的十大经济人物，全省的殊荣被他们占尽了。

这一年，陈老板的“大山沟百不成儿茶业有限公司”正式挂牌了。

这一年，公司有了自己的科研人员、业务人员、生产技术人员，已经将原来的茶场规范扩大到了百多倍。

这一年“百不成儿茶叶”上了省里的电视和报纸。

下一年，茶业公司成了全国的茶叶生产示范单位，百不成儿成了全国的劳动模范，陈老板成了这个省里面的唯一一个农民在全国的经济人物，茶叶行业在全国的殊荣被他们占尽了。

这一年，陈老板的“大山沟百不成儿茶业合作社”正式挂牌了。

公司和合作社有了自己的办公大楼，茶业培训学校，大山沟周边的六、七个乡镇加入了他们的合作社。

这一年“百不成儿茶叶”上了国家的电视、报纸。

下一年，“大山沟茶业国际贸易公司”挂牌成立，百不成儿茶叶正式成为了这个省里面茶叶行业出口创汇茶叶，远销十几个国家和地区。

这一年，陈老板的女儿大学林学专业毕业，出任了大山沟茶业国际贸易公司董事长。

也是在这一年，在全国茶叶大亨们的见证下，这董事长与百不成儿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二0二一年十二月十三日于市府路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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