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生于辛亥革命那一年,适逢乱世,爷爷的童年、少年和青年都是在兵荒马乱中度过的,直到解放后才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爷爷是村里有名的“犁把式”,犁地犁成一条直线是爷爷的绝招,十里八村的犁把式没人能比过爷爷。赶上“农业学大寨”那阵,公社还专门组织社员到现场参观学习呢!
爷爷的鞭子是牛皮筋做的,结实耐用。细长的竹鞭杆拧成麻花状,把儿被磨得明亮光滑。爷爷的鞭子从不轻易地落在牛儿的背上,他对这些牛儿有着特殊的感情。喂料的时候,爷爷一手端着炒熟的黄豆,一手抚摸着牛儿的头,动情地说,老伙计,辛苦你啦,好好吃,吃饱了明天还得下地干活呢!
爷爷良善心慈,每逢过年过节,爷爷都要送些东西给队上的“五保户”王亭安,嘘寒问暖,唠唠家常,给一个孤寡老人精神上带来许多慰藉。就是对村里一个外号叫“皮钱”的地主,爷爷也怀怜悯之心。每次来运动,“皮钱”都要戴高帽,挨批斗,连死的心都有了。爷爷耐心地劝慰,人这一辈子呀就和天一样,不会一直黑,也不会一直亮,挺一挺会过去的。“皮钱”噙泪,连连点头。
爷爷心灵手巧,庄稼活样样精通,还会织箔、捻绳。箔是乡下晾晒粮食的必备工具。爷爷在两树之间先绑了根橫棍,抱来一堆高粱秆,精挑细选。织箔时要用许多道经子,每道经子的一头拴上砖块压紧。我帮爷爷递高粱秆,那箔在爷爷手里魔术般地变化着,越来越长。爷爷用他粗糙的双手,把岁月织进箔里。
爷爷家养了两头绵羊,个大膘肥。学习之余,我常常帮爷爷放羊。羊啃青,我读书。在爷爷精心呵护下,羊圈最多的时候存栏七八只。绵羊产毛多,质地好,可以做成毛线。爷爷剪下来以后,就安排我去公社供销社卖。为了奖励我,爷爷说,卖羊毛的零钱你就买几本画书吧。想来最初的那点文学知识的积累,与我小时候爱看课外书不无关系。
在爷爷慈爱的目光下,我渐渐长大成人,上了大学,后来参加了工作,尔后又成了家,这时候爷爷已近八旬高龄。每次爷爷来城里小住,都会捎点鸡蛋过来,说是自己喂的鸡下的蛋有营养,念念不忘孙子。我有孩子时,爷爷高兴得合不拢嘴,还小心地用自己的胡子茬在重孙子的粉脸蛋上摩挲。
岁月无情,爷爷老了。像所有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爷爷的背驼了,眼花了,步子小了,气短了,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常常望着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发呆,暗自神伤。
我们终没能留住爷爷,老人家在八十六岁溘然长逝,长眠于他眷恋的故土,留给子孙的是无尽的思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