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3月1日,农历正月二十九,我接到大姨离世的消息。 我在微信朋友圈和QQ空间晒出了一组图片:一条蜿蜒前行的农村公路,一树应季怒放的洁白梨花;同时,我写下了一句文字:一生似春色,柳叶青,梨花白。
没有人明白图片和文字的含义,就像没有人能理解大姨这一生一样。
接到消息,我匆匆忙忙驱车赶回老家,试图和亲朋汇合前去吊唁。而此时此刻,一场纷争正激烈交锋。争论的焦点是大姨能不能安葬在祖坟。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还是让我震惊不已。我震惊于农村封建思想仍然阴魂不散、流毒深远。我更震惊于现在人心不古,世态炎凉。
55年前,年仅22岁的大姨,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出嫁至邻村。大姨温柔贤淑、勤劳善良,颇有人缘。但是婚后十年,迟迟未生育,使她备受冷眼。无奈之下,大姨不得不另嫁他人。庆幸的是,大姨后来所嫁之人,是位丧偶的政府干部,原本有两对四个儿女,对于大姨的不孕不育毫不介意。善良的大姨,对这四个尚未成年的儿女视若己出,倾情照顾。因大姨体弱多病,姨父毅然早早办理了离休手续,承担起绝大部分的家务。两人男耕女织,夫唱妇和,十里八乡,小有美名。多年后,经大姨悉心照顾的四个儿女,业已成家立业;大姨又接力照顾他们的儿女。现在,孙子孙女又全部成家立业。儿女、孙儿孙女大了,翅膀硬了,都飞了,留下大姨和姨父在老家相依为命。
3年前,姨父突发中风,从此生活不能自理。大姨不离不弃,为其做饭、洗澡、喂食。年前,大姨因操劳过度,不幸摔倒,腰部骨折。一家两个老人,全部倒下,俨然雪上加霜。儿女们迫于无奈,将大姨送到市里医院,施以简单治疗。半个月后,大姨去世。而他的老伴,我的姨父,却并不知情,一个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经过激烈争论,作为大姨娘家一方的我们,与其说是审时度势,还不如说是势单力薄,不得不和姨父的儿子达成妥协——不葬祖坟,单独下葬。
大姨的灵柩前香火时断时续,时明时暗。院子里人声鼎沸,吆五喝六。我仔细倾听,并没有打代诗之类的哀乐。
初春的山村夜晚,俨然寒冬。人们已在院子边生起篝火,熊熊的火焰卷起一阵阵黑烟,狞笑着冲向夜空,木头的灰烬雪花般盈空飘落。我问,你们烧的是啥木头?院子里的梨树啊,今天放倒的!我一阵哑然,而后潸然泪下——我朋友圈里的那组图片,就是通往大姨家的小路和那棵鲜花怒放的梨树啊。
我忽然想起三十年前的一件事。我到大姨家做客,对大姨家的生活富足羡慕不已。临走的时候,大姨问我,把你送给我们,天天给你做好吃的,你愿意不?嗯,可以是可以,但我长大了赚钱了要给我爸妈!我略加思考,如是回答。
言犹在耳,人已不在。愿大姨在地下永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