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7月4日(农历五月十四),是母亲逝世三十二周年。我真不敢相信,我的母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三十二年了!因为三十多年来,母亲总是如影随形般时时出现在我的脑海——那么清晰,那么亲近。母亲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她那双手。 母亲的手,年轻时也曾是绣花描边的纤纤细手,是与她那漂亮的像貌相匹配的手(不止一个前辈给我说过:你妈年轻时可漂亮呢) 。可打我记事时,艰辛的岁月已经把她那双手磨砺得十分粗糙,特别是冬天,她那手就象花栎树皮。 那时,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就用那并不厚实,并不十分有力的手,支撑着一个家。她不仅要承担繁重的家务,拉扯五六个孩子,还要参加生产队劳动、种自留地。朝朝每日,她在家里总是起得最早,睡得最晚。她的那双手,砍过柴,挖过地,打过连枷,和过泥巴砌过墙。屋里屋外丢下这事便是那事,很少有闲着的时候。 记得我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母亲右手大拇指指甲壳里长疮(当地叫长石凝),疼得她直掉眼泪。那个晚上,母亲有些内疚地对我们兄弟说:“我手指疼得实在受不了,明天的饭你们自己做吧。”次日早晨,当我以为早饭无着,愁胀地走到厨房时,却看到她仍在按时给我们做饭。左手捏着右手拇指,右手其他四个指头与左手捏着的右拇指环接,拿住锅铲,双手齐动艰难地操作着。她是怕右拇指触到了什么物体疼上加疼呢,还是怕有污物掉下来呢?我不知道。 “妈,我来。”我含着眼泪说。 “还是我做吧,你们做我咋放心?你帮我填一把火”……。 最苦的事自己挺,最脏的活自己干,最不好吃的食物留给自己吃,最不好用的工具自己用,尽量让儿女们少吃点苦,少受点罪,吃好一点,穿暖一点,快活一点,安全一点,这就是我的母亲。 我参加工作之前一直与母亲朝夕相处,那时我们家住得是出租房,租金便宜但房屋破旧。天一下雨,我们家便要遭灾了。外面大下,屋里小下,家里放床的地方都常漏雨,母亲总是把不漏雨的床让给孩子们睡,自己睡容易漏雨的床,在被子上搭块塑料布“将就”。有天夜里下大雨,我被雷声惊醒,发现母亲正坐在我们兄弟睡的床边,用她那粗糙的手扶着洗脸盆接住滴向睡床的漏雨。煤油灯在晨风中摇曳着,若明若暗地照着她那憔悴的脸和青筋暴露的手。 “妈,你一夜没睡?” “睡得着吗?你看这雨下得多吓人啦,可别出事啊。” 我知道母亲担心的是什么。在此前不久,对街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被雨中塌下的一堵土墙打了个急死,她的妈妈伤心得疯了,抱住女儿的尸体硬不让人埋,反复说“我女儿没死,我女儿没死”,那情景好是凄惨。 怕出事还是出了事。次日下午,我家房屋瓦沟的流水顺着猫子踩开的瓦缝往下流,泡垮了我家门口的墙头,墙土险些打在我身上。受到此番惊吓,我立时浑身发软,人怏得怕人。母亲说,这是掉魂了。于是,拉着我顺着河边走,边走边喊“老二,骇到莫怕;老二,回来哟!老二骇到莫怕;老二,回来哟!”她念一次我答一次:“回来了”。这样,不知反复了多少次。 也许是母爱感动了上帝,也许是精神安慰起了作用吧,我慢慢好了。但母亲拉我的手,却永远记在我的脑海。它虽不细腻,也不柔软,但它是那样温暖,那样可依可靠,那样有召唤力,有凝聚力。 儿女们逐渐长大了,参加工作了,有自己的事业了,国家又迎来了改革开放的好时光,我家的经济条件逐渐宽裕了。盖起了新瓦房,添置了一些电器。可母亲那双手还是闲不住。种自留地,养鸡养猪,还特别喜欢腌菜。我调外地工作后,她还多次给我带来用罐头瓶腌制的黄心白菜。为了减轻儿女们的负担,她还曾帮助附近企业的年轻女工照顾孩子,挣点钱贴补家用。 母亲永远地走了,她所经历过的苦难儿孙们再也不会经历了,可她把勤劳、节俭、宽厚、仁义的精神留给了我们。她那双勤劳的手,也永远激励着后辈开拓进取,创造幸福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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