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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堰民间故事:犟老余的胡琴梦(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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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初来乍到

发表于 2023-2-4 20: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六十七岁的老余在繁华的大都会旁边的柳树路开了一片小小杂货铺,这里处闹市却并不繁华,店面是公营单位临街老式公寓楼改建的,老余经营一些常用的电工电料和日用百货,因为地处僻静背街,生意清淡,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老余却优哉游哉,自得其乐。
           老余貌似随和喜乐,实则内心强大、有主见,性格倔强,只要他认准的事儿一条路走到黑,九头牛也拉不回头,被人称为犟老余,是村里公认的倔汉子。2000年那会儿,儿子女儿结婚成家后,分家单过,家里一下子冷清下来,老余觉得前半辈子为儿为女,受尽劳苦,也该为自己活一回了,他暗下决心要重新拾回儿时拉胡琴的梦想!因此也不与老伴商量,独自一人来到这座大城市(其实就是一个四线城市,号称区域性中心城市),拿出积攒的余钱开了这家以出售小家电和电工电料为主的杂货小店,算起来已有20多年了。开始妻子以为老余是要在城里干一番大事业,就关掉自家开的小卖店跟着来帮衬老余打下手,但时间不长妻子发现老余心思并不在做生意挣钱上,而是借着在城里做生意之名开阔眼界和视野,重拾儿时拉胡琴的梦想。当然论开店做生意老余这家小小的杂货店生意比在大山里的小卖店生意好许多,一天的流水有二三百元,但挣得钱勉强够日常用度和付房租,日子依然过得紧紧巴巴的,但是老余却视而不见,不管不问,妻子跟他劝也劝了,吵也吵了,闹也闹了,可一点作用也没有,而老余始终沉迷在学拉胡琴的音乐梦想之中。
       老余进城学胡琴是认真的,为此他专门去专营乐器的商店里买了一把崭新的二胡,还按照乐器店老板的建议配置松香、备用弦和《二胡入门》自学教材,每天躲在瘪卡的店里按照教材指引边读边学着拉琴。
       但是老余学拉胡琴就是一张白纸,一点基础都没有,他文革时期初中毕业,那时农村学校叫耕读学校,上学读书是以学农为主,主要任务是帮着生产队干农活,学校没有正规的老师,也很少上文化课,更别说上音乐课或接触乐器,那是闻所未闻。他之所以打小钟情胡琴,是因为他从小时常从广播和收音机里听惯了现代京剧样板戏里悠扬的京胡声音,他去问老师,老师告诉他这优美的京剧旋律是胡琴发出来的声音。那时他就想着如果自己能用胡琴拉出《打虎上山》《杜鹃山》等那样优美的曲子该有多好呵!但是梦想归梦想,与现实的差距实在遥不可及,那之后的几十年来拉胡琴学音乐的想法一直挥之不去,每每跳出来作祟,特别是在闲适安逸的时候学拉胡琴的愿望更加强烈。
      而人过五十开始学艺谈何容易,老余的小店开张不久,小店里时常传出一种刺耳的声音像生手用钝刀杀鸡,杀又没杀死,鸡扑腾腾发出的惨叫,“个呀”“个呀”一声声刺激人的听觉神经,左邻右舍赶忙围过来查看究竟,哦,原来是新来老余在学拉胡琴,都感到不可思议,纷纷劝他改弦易辙寻个别的爱好或是专心致志做生意才是正途。但是老余就是老余,犟得压根听不进去,依然故我拿着胡琴“个呀”“个呀”的自得其乐,从此人们送他外号“犟老余”。
      老余拉胡琴着实难听,最忍受不了的还是老余的妻子,眼瞅着店里的生意没有起色正着急呢,看着老余四平八稳学拉二胡,与老余大吵一架后回乡下去了。
       老余的小店十分狭小,也就十多平米,靠着墙壁的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商品,狭小的房间中间还摆放着两张桌子,桌子上仍然摆着货架,货架上摆满商品,就这样狭小局促的空间里还放着一把躺椅,紧邻着躺椅的货架空隙中挤着一台陈旧的电脑,电脑兼具着收音机、电视机功能,供老余了解天下大事和网上学习和欣赏胡琴的用途。
      因为店面小,老余做的是懒人生意,经营的都是商场或专营商店不愿经营的小厂生产的便宜货,而这样的的便宜货往往是穷家小户过生活必不可少的易损件,因此价钱便宜,利润薄,一个大便器的堵臭器老余电话进货送到门口进价两元,卖出去两块五角,0号砂纸进价五角卖出去一元等等,虽然便宜但却销量好,老余也不做广告、搞活动促销,任由顾客到店里各取所需。价钱便宜的让人不忍心再讨价还价,真遇到有讨价还价的,老余顶多再让5分或一角的利,之后说破天也不再让分毫,而每到此时,有还价癖好的家庭妇女会笑呵呵的得了便宜卖乖,还会俏皮的说上一句:“真是个犟老余!”
         因为店面太小,一人进去转不开身,平时闲着没事老余就搬把椅子坐到店门外支起乐谱架学琴,累了就进店躺在躺椅上休息休息。时间久了老余的杂货店在柳树路有了口碑,特别是在中下层居民都知道老余杂货店里卖的是生活中适销对路的便宜货,家中缺个东少个西或给小电器配个零件都会往老余杂货铺的去寻,一准会满意而归。
      但是老余爱好音乐和学拉二胡这件事儿可把过往的行人和顾客害苦了。每天只要生意不多,老余就会坐在店门外,像杀鸡一样拉着1234567等长短不一的音调,像愚公移山,每天挖山不止坚持练习。不到半年老余还真的将胡琴的的把位和两根琴弦上的音节找全,练习得烂熟于心。老人学艺还能如此下苦工夫学琴练琴确实让人感佩不已,特别是老余学琴的态度和不畏人言的做派不由让人暗挑大指,驻足仰视,这无形中给小小的杂货铺做着隐形的广告,但是老余那水平的确不能让人恭维——太次了。
           好在能听到老余拉二胡的绝大多数都是匆匆而过行人,虽然老余拉的琴声刺耳,也只是随风而过,只有左邻右舍开店的人躲不开老余的胡琴声。
         与老余杂货铺同时开店营业的洗头按摩店和洗脚足浴店,因此备受煎熬。头半年因为老余入门学拉单音,人们没太在意也还能忍受,但老余时常拉出的汽车急刹车似的高音和像警笛一样刺耳的长音,还是会把洗头按摩的顾客吓一跳,都以为是扫黄的警察查店来了,为此按摩店和洗脚店的老板多次向老余提出抗议,而老余总是陪着笑脸连忙道歉赔不是,说:真是对不起,都怪我水平太次了,不是故意呵,怎么说我们也是邻居嘛,我一定注意,尽快提高拉琴的水平!
       半年以后,老余已经开始学拉小曲儿,而曲子都是人们熟悉的、没事儿都爱哼哼的曲目,如《东方红》《洪湖水浪打浪》等简单耳熟能详的谱子。老余每天反复不停的练习的确进步不小,最后能将谱子完全印刻在脑海里,不用看谱就能轻松将曲子完整拉出来。但是由于老余对音乐缺乏天生感知力(说白了就是没有天分),也早过了学艺的黄金期,拉出来音节该长的不长,该短的不短,该停顿的没停顿,乐谱上除了认识七个基本音,对其他的如高音、低音、节拍、全音、半音、E音、休止等等基础的乐理知识一窍不通,老余拉胡琴完全是凭感觉、信天游,听老余拉胡琴不仅没有一丁点美感,而且全然是对身心的折磨和摧残。
      其实阻止和抗议老余拉二胡的不止有老余的妻子和左邻右舍的商家,就连过路的行人也忍不住数落他几句,劝他改学玩门球或打麻将什么的,寻个别的爱好。每到此时老余总是满脸赔笑,连声道歉之后,便一本正经的笑着说:唉!拉胡琴可是我儿时的梦想呵!虽然我学得晚,现在拉胡琴像杀鸡子赶鸭子,让大家听着受罪了,但练熟了就会动听入耳的,还请大家多包涵呵。
     他一通自我揶揄式的表白和辩解,让旁家外人也不好再说啥,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深说无益,不受他噪音骚扰,就躲着他,绕着走。但是也有人被老余学胡琴的执着精神所感动,文化馆的退休乐师,柳树中学的音乐老师等等从杂货铺门前走过时,只要老余在拉琴,他们都会驻足一两分钟,或笑着摇头,实在忍不住就上前指点一二,每当这时老余不仅认真接受指教,还提出更多的疑问和困惑,求教不止。还有就是和老余一样从小怀揣胡琴梦想的退休老人,看到老余不惧人言大大方方从零开始学拉琴,有事儿没事儿也凑到老余杂货铺来切磋交流。当然也有使坏的后生故意冒充胡琴高人对老余指指点点,讽刺挖苦,阻止老余拉琴,但这样的做派不出三句话就会被老余识破,然后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毕竟老余已经五十多岁,除了拉胡琴是生手,为人处世也算是老江湖。
     俗话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通过几年不断地练习和过路行人中会二胡懂音乐的人指点,老余拉胡琴的技艺确有很大提高,起码像洪湖赤卫队里《手拿喋儿敲起来》之类的小曲儿、小调儿可以背着谱子拉出来,而《二泉映月》《江河曲》等二胡名曲看着谱子也能拉得基本完整。但是这种技艺的提高只是相对老余本人,以及和老余一样五音不全的人而言,而仅仅能把曲子能完整拉出来,听起来还算顺畅是完全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节奏、旋律等等必须完整匹配,否则不仅不能给人愉悦和美感,相反还会破坏人的心情和情绪,对人的身心造成伤害。老余杂货店的旁边的按摩店和洗脚店关张退租就与老余拉胡琴技艺的点滴进步密切相关。
         原来人们到这两家店里按摩捶背或洗脚理疗图得就是这里是背街小巷,环境僻静,少有打扰,是休闲、放松心情身心的好去处,顾客看到旁边的老余年纪老迈仍坚持学琴也很是感佩,进而再仔细听还能分辨出老余拉出噪音中还有些许流行的小曲儿小调,就一边享受按摩理疗,一边和着老余拉出的曲调哼哼着,但是不过两句,老余的胡琴声就开始黄腔走调,原本的高音老余拉成了低音,原本的长音拉成了半音,小曲儿原本的规律被彻底打乱,跟着哼小曲的顾客张着嘴接不上气,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憋得脸通红,还是按摩的小姐大喝一声才把他们唤回来,然后跑到店外对着沉迷其中的老余吼叫抗议。因为这样事儿时常发生,来这两家店按摩洗脚的客人越来越少,最后两家店的老板找到房东(公营单位)强烈要求关张退租。因为这件事儿房东单位负责物业的主管大为光火,说:这个犟老余简直就是一颗老鼠屎害了一锅粥。全然将老余当成另类欲除之而后快,从此就想找个理由赶走老余,不让他在此开店。
       2018年房东单位为美化环境、争创全市文明单位,决定整治这幢临街公寓楼环境,撤除原来各家商铺自行制作的大小不一的商铺标牌,由东家单位出面牵头,商铺各出两千元统一制作统一规格尺寸的整齐划一的商铺门脸招牌,以美化临街环境。但是,对小本经营的商铺老板们两千元不是个小数字,对老余来说是近三个月的净收入,但是东家单位的理由冠冕正当,不支持配合恐难过关,于是老余找到东家单位姚主任,争取按照东家单位的统一尺寸、材质标准自行制作,这样一千元就可搞掂,可节约一半的费用,但是老余的这个建议被粗暴拒绝了,并且撂下狠话说:如不同意统一制作标牌,就视同不服从管理做自行退租处理。老余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嘴里像吃了个绿头苍蝇,吧唧半晌还是咽下去了,那几天心中愤懑的老余拿起他的胡琴“嗞呀嗞呀”拉的总是凄凉哀婉的《江河曲》,而老余拉出来却难听至极。
        老余心里纵有一百个不愿意,还是像其他商铺老板一样按期交纳两千元钱,统一制作的标牌很快制作安装完工,整齐划一的标牌的确大气漂亮,为周围的环境增色不少,同时更显得这幢建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的老式红砖楼房更加老旧和破败,与日渐更新的临街环境更不协调。
        2018年深秋季节,凉风乍起,一天一个顾客进店买完物品后随口对老余说:刚才进店时看到你的门上的招牌随风晃动,很危险,掉下来打到人可不得了呵。老余出门一看果真如此,赶忙去东家单位找姚主任反映,请求姚主任到现场查看解决,姚主任见到老余就心生烦意,心想刚刚完工不久的招牌咋会出现如此明显的质量问题呢!肯定是犟老余找茬儿挑事儿,于是没好气的说:标牌是新做的,不会有质量问题,真要如你所说新标牌会掉下来伤人,伤到谁谁倒霉。听姚主任如此说老余气得脸色铁青,差点背过气,他回到店里拿起二胡拉起那如诉如泣的《二泉映月》,好像唯此才能表达他的忍辱、忧伤和悲愤,这曲子以老余的二胡水平拉出却比哭还难听。
      说啥想啥,怕啥来啥,口说不急,才过几天担心害怕的事儿真的发生了,固定在门顶上方的标牌松动后掉落下来砸向正在拉胡琴的老余,老余听着头顶呼啦啦响动,感觉不对劲儿,仰面抬头欲瞅个究竟,那标牌正好砸在脸上,锋利的铁皮顿时将老余的脸上划出一道十厘米的口子,红肉外翻,鲜血咕咕往外冒,老余大叫一声捂住伤口,赶忙向隔壁熟食店的老板求助,经过邻居们简单的包扎之后老余立刻拨打了110报警,出警的警察了解原委后告诉老余,此事属民事问题,建议老余先到医院处理伤口,并保留好相关物证,后期向房东追索赔偿损失。老余到医院缝合十针才缝住伤口。
          第二天一大早老余找到东家单位要求晋见单位主要负责人反映问题,但保安没让进去,叫来姚主任,结果老余情绪激动,与姚主任言语不和,保安连忙拨打110报警,称有人大闹机关,扰乱破坏办公秩序,出警的警察见是昨日受伤的老余与房东单位交涉,也不便参与太深,还是姚主任情绪和口气先缓和下来,他让老余先回去,待查明情况后一定会给出一个圆满的解决办法。最后老余急着去医院换药才悻悻离开了房东单位,事后姚主任打印了一份协议说明此事纯属意外事故,房东单位出于关心关爱和革命人道主义给老余发放精神抚慰金一千元等等,让老余画押签字,老余未予理睬。只要求东家单位赔礼道歉,被姚主任拒绝,从此老余不再缴纳每年九千元的房租费,至今已经四年。可把姚主任气坏了,其中还有两个貌似黑社会人员上门威胁老余尽快缴清房租走人,并将老余胡琴的琴弦扯断,说:不交房租叫你(老余)像这琴弦一样,没有好下场。老余立马又拨打110报警,那两个貌似黑社会的年轻人见势不对,鞋底抹油——溜了。房东单位觉得犟老余不好惹,太难缠,从那之后房东单位的人每年只例行公事的定期来找老余催缴房租,而老余每每只说一句话:标牌砸人的事儿没有一个说法,你们的一把手不给我登报道歉,叫我交房租门都没有!然后信手拉起欢快的《扬鞭催马交公粮》和《草原上的轻骑兵》。
      现在已经六十七岁的老余罹患高血压、冠心病,还发生过两次轻微中风,身体大不如前,每天除了在店门外拉上几曲,剩余的时间就是躺在店内货架下的躺椅上或闭目养神小憩,或打开收音机听俄乌战争之类的新闻,这两年受新冠疫情影响生意举步维艰,十分难做,今年开年后整个柳树路进行城市管廊改造,到处挖的烂七八糟,路边商铺的生意更是惨淡,许多商家都关张歇业或另谋出路,只有老余等少数铺面还坚持营业,每天进项顶多十块八块,时值仲夏酷暑,昨天老余又电话进了一批小巧的电风扇,指望着卖出一台能营利二三十元,发一笔小洋财,妻子和女儿多次劝老余结束杂货铺的生意回山里去颐养天年,但是老余自信满满的说:山里没有城里好,再说我还要等着房东单位的领导给我说法呢!(本文原载2023年第一期《武当风》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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