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完最后一个春节,正月初三,岳母就住进了医院。穿刺活检,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肋骨间了。岳父全天候守在医院里照看他,只有到周六日的时候,媳妇才能替换两天,但夜里还是岳父陪护。亲友们陆陆续续来看她,远在荆门多年没回娘家的妹妹也赶回来陪她,曾因房屋拆迁而闹翻的弟弟也来了。岳母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妹妹,想讲的话千千万万,但她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可讲,有的只是控制不住的泪水。四月中旬,当医生宣布要靠长期调养的时候,我们接岳母回家了。 最后的半个月里,小姨一直没有回荆门,小姑也隔三差五来家,与岳父共同照看岳母。媳妇将学校班主任的事情请别的老师代劳,把每天的课调整到最早,上完课就直接回家。乘只有媳妇一人在的时候,岳母偷偷地将自己的耳环和项链塞给媳妇,说是这东西值不了多少钱。但媳妇没有接受,假装生气地说:“你好好养病,不要多想!”岳母说,我走后,让你爹再找一个,要不然他太孤单了,我也拖累了他一辈子了。眼见五一快到了,一天,她突然说,老三怎么还没回来呢? 老三在4月29日提前赶了回来。看到曾经富态的妈妈消瘦成如此模样,刚回家的老三一时有点难以接受,但最终忍住了眼泪。岳母让老三扶她起来,神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她从容地从床边的抽屉里,取出一沓子钱交给老三,说你在深圳大城市需要钱,妈妈顾不到,这点钱给你,你哥你姐我就没有了。第二天,岳父到岳母的娘家寻找墓地,大舅没有丝毫犹豫,让出了自己的一处宝地。 万事俱备,4月30日下午,岳母怀着对生的无限眷恋,怀着对告别疼痛的无比渴望,怀着对岳父和儿女们的美好祝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回到了她从小长大的农村,长眠于老家后山的半坡上。 岳母一生宽容,如大地一样融化了太多人的愤怒、曲解和轻视;她又一生勤俭,如太阳一样为太多人带来了希望、慰藉和温暖。她从农村里来,在城市奉还了全部能量,照亮了这一个家庭和家族中的许多成员,让她自己得以心安理得地回归故乡,终与那里的山水融为一体。但她的音容笑貌,将永远留在我们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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