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望着小区里不远处开业的“幺妹豌杂面”面馆门前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进店就餐的人川流不息，看到一些经常在自己“欣欣面馆”过早就餐的熟客进了新开张的“幺妹豌杂面”馆心里五味杂陈。 他没想到现在做早餐生意竟争如此激烈，他原想凭着自己年轻，不怕吃苦和花两万块到襄阳正宗嫡传面馆学来纯正的“襄阳豆腐面”手艺，开一家本土特色早餐面馆应该是手到擒拿，不费吹灰之力，特别是在这个有四千多居民的新兴小区开店，客流有保障，自己的手艺响当当，挣钱养家糊口是没有问题的。不料生意刚上路，小区里相继开了五家早餐、快餐店，刚聚集红火起来的人气又逐渐被分流散去。 年前眼见小区住户日渐饱和、小区里的山体公园即将竣工开放，李老板巴望着客流量稳步增长，但是也引得许多商家入驻开业，开年不几天仅“包子入侵”连锁快餐店一下子在小区里开了两家门店，致使小区里原来的“四合汤”“河南胡辣汤”“牛骨头”等传统早餐、快餐店相继倒闭关张，而正在此时小区山体公园大门口又斜刺里杀出这家“幺妹豌杂面”，小区里的早餐、快餐店老板们犹如惊弓之鸟，再不敢怠慢，纷纷挖空心思的想方设法提高品质，改善经营，尽最大努力挽留住已有老客户，力图在激烈的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这几天李老板愁眉紧锁，冥思苦想，琢磨着如何杀出重围，占得先机。他思来想去认为这个小区里五家店虽然店名各不相同，主打的产品各有侧重，但主要都是以本地人喜爱的热干面为主，而热干面的主要原材料——碱面和芝麻酱都是同一家供货商统一配送的，只是各加酱料多寡，咸淡口味不同，收费都是五元一份，并且免费提供玉米粥（打包带走一元一份），利润基本上都是统一的，只是在特色品牌上各有吸引顾客的优势，香山饭店以豆浆、小笼包、豆皮等多种花样的早点受到学生娃儿的欢迎，幺妹儿豌杂面以卫生状况良好、川味麻辣和秘制酱料汤头见长，而“包子入侵”则背靠清食明月大公司雄厚的研发实力和规范的管理做支撑，以老少咸宜的快餐成为上班族和学生娃的首选，四川饭店则主要经营小炒和盖饭，重点放在中晚餐，而李老板的欣欣面馆经营的是兼具川湘热辣和麻辣的襄阳特色的汤面，既有秦巴大山里重盐重油的特点，又有牛油浓香，非常契合本地乡下人和工薪族的口味和习惯。 其实做餐饮，特别是在城市小区经营早餐、快餐都是家庭式的夫妻店，他们起早贪黑，挣得就是一份辛苦钱，但在这个小区里经营早餐、快餐开店的夫妻们却高兴不起来，竞争太激烈，使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挣到手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这样的早餐快餐店一般都是夫妻上阵再雇一个杂工，而三十七八岁的李老板仗着自己年轻精力充沛且不怕吃苦楞是没请杂工，所有的事儿都是夫妻俩亲力亲为，真所谓“并耕而食，饔飧而治”，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开门营业，连生病的时间都没有。好在李老板和妻子分工有序，配合默契，李老板一大早到店里忙活，妻在家照拂女儿起居洗漱上学，然后赶到店里帮忙，他俩忙起来手脚不够用，像打仗一样。李老板夫妻俩性格随和、做事儿大气，李老板长相喜气，逢人一张笑脸，张口叔叔阿姨、大娘大爷地叫着，而他的妻子身材高挑面容姣好，为人处世极具亲和力，特别善于随着客人的脾气性格聊天、拉家常，分享育儿、养生和家庭生活的苦乐，时常引起不少小区居民的的共鸣，惹得小区里大爷大娘硬要认她当亲闺女，同龄的大姑娘小媳妇见面就喊她知心姐姐，上下班都要绕着圈来店坐一会儿，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无形中拉近与客人距离，聚攒面馆的好感和人气。
但是尽管夫妻俩使出浑身解数，全力以赴，但每月挣到手的辛苦钱除去交给小区物业公司的高额房租和必须开支的费用，余下的闲钱并没多少，这让李老板不由感叹这年头养家糊口的确不易。所以李欣总是注意观察着客流量的细微变化，他想的最多的是如何向内挖潜，稳住老客户，吸引更多的客人来店里过早消费，增加收入。 一次李老板发现一位逾古稀的新客户每天早上到店过早总是先盛一碗玉米粥再点一碗热干面，并且这位客人盛玉米糊的手法很特别：总是轻轻拿起盛粥的饭勺从玉米粥的表面轻轻划过，把粥盆上面最稀的薄粥撇到自己的粥碗里，如此再三，这位老人吃得津津有味，每次都把一碗粥吃得干干净净。李老板好奇的夸赞道：老爷爷，你老真是风格高呵，把面上的稀汤汤撇去自己吃，把稠的留给他人，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呵。 老人呵呵一笑，说：我哪有那么高大呀！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大底就会明白了。说从前有一个老婆子对儿媳妇十分刻薄，自从儿媳妇过门，就被老婆子安排了做不完的脏活累活儿，每顿饭只给儿媳妇吃控干饭的米汤，或撇稀粥上面表层最稀薄的粥给儿媳妇吃，而将所谓的沉在锅底稠的“硬饭”留给老公、儿子和自己吃，时间长了，儿媳妇红光满面，腰圆膀紥，还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而她的婆婆、公公和丈夫却因营养不良，身体虚弱，在陡发的瘟疫中丢了性命。 [size=0.36] 老者接着问李欣：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然后自答道：这是因为食物经过高温烹煮，所含的精华营养成分会随着食物中油脂上浮到表面，因此，不要认为食物上面的稀粥吃不饱肚子，其实那是最有营养的东西！而我之所以撇玉米粥上面最稀的粥，那是小时候听妈妈的话养成的习惯。五八年生产队吃食堂，都是吃的稀粥，我妈告诉我：清汤寡水的稀粥不用捞稠的吃，最好就吃粥上面最稀的部分！于是每顿饭我就将稠的让给别人吃，自己吃稀滴，为此还得到公社干部表扬，说我是现代孔融，发扬xx主义风格呢！但是在隔年发生了大饥荒中，好多人失去了生命，而我却安然度过那个勒紧裤带的年代。 看到老者将一碗稀粥吃完，李欣赶忙学老者盛粥的方法又给老者盛了一碗粥，说：爷爷，我做的不好，你一定要给我提意见呵！ 老者接过粥呷了一口，摆摆手说：要说这小区里的热干面嘛，口味区别不大，只是你起得早，苞谷碜煮得时间长，虽然稀薄但表面的油油粘稠，比其他早餐店里的粥好吃。其他店里的粥要么火候不到家，要么盛粥的碗和酒盅一样大，虽也是免费其实摆明了是怕你多吃他一口，忒没劲！
老者喝完粥嘴里还吧唧吧唧品了品味，意犹未尽的说：不过你煮粥时再加一点点碱面就更好了呵！李老板笑呵呵的满口应承道：一定一定，按你说的加以改进！ 煮粥加碳酸氢钠等化学物质并不符合李欣的健康理念，李老板琢磨着只要自己再早起一会把粥再多煮一会儿，增加粥的粘稠度，效果是一样的。于是这几天李老板每天早上五点多起床架锅煮粥。他先用猛火煮开，再用微火慢煮，为防止巴锅糊底他硬是站在大锅旁边用锅铲不停地搅动，直至少许的玉米碜在一大锅沸水煮得金亮发粘为止。 这样熬煮的玉米粥果然香甜好吃，大受欢迎，每天早上一大锅约有一百多斤粥不到早上九点就被顾客喝光光，因为这粥香糯好喝，不少顾客还花钱打包带回去给小孩或生病的老人吃。看到自己精心熬制的稀粥受到广大顾客喜爱，李欣心里美滋滋的。 但是开饮食店毕竟众口难调，期间也时常发生让李欣生气恼火的事儿。原来因为李老板的欣欣面馆的粥好吃，引得一些顾客在隔壁“包子入侵”店里买包子拿到欣欣面馆里就免费的玉米粥吃。这样的行为李老板大为光火，实在接受不了。他忍不住发了火。说：叔叔阿姨，你们这样做不合适呵！这是撇我的油呵！为了把这家面馆经营下去我们俩口起早贪黑，没日没夜，仅这一锅粥我早上五点钟就得起床架火熬，还要一刻不停的搅动，不容易呀。而吃襄阳豆腐面喝香糯爽口的玉米粥是我们店里的标配和特色，你们在我这儿不吃面光喝免费粥，那别的顾客再来吃面就没得粥吃了。今天你们初次带别人家的饭食就我家的粥吃，就算了，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呵！ 说完这一通话，李老板又觉得后悔，生怕话说重了得罪顾客，但不说又不行。李老板为此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说就说了罢，管他呢！ 其实不管是不可能滴。多亏了李老板的媳妇巧妙滴从中解释化解，顾客们才没计较李老板的“火气”和冷冰冰的拒绝言语——充分体现夫妻店的优势。 在城市小区里开店顾客是基本固定的，到店消费的一般都是熟客和回头客，时间长了，经营者和顾客也逐渐熟络，彼此的脾气性格也略知一二，经常有客人在店里寄放个什物，夫妻俩都乐意帮忙照看，对于时常出现忘带手机或现金赊欠饭钱的，李老板夫妻也不介意，顾客也会及时清账。但的确也有贪图小利，赖账吃白食的主儿，原来经常光顾欣欣面馆的“马主任”就是如此。 马主任自称是某大公司分厂的退休高管，他每天到欣欣面馆过早就餐喜欢海阔天空，口末四溅的侃侃而谈，甚至对自己不甚了了的上至天文地理下到鸡毛蒜皮，也喜欢事无巨细，高谈阔论，还时常妄议时政和军国大事——似乎这世界万事没有他不知道的——好像非经他点头同意地球会停止转动似的，显摆自己有能耐。但是每天早餐后结账付钱，马主任总是磨磨唧唧，左思量右观察，如发现有人对他的海吹感兴趣，就假模假样摸摸衣兜大叫一声：啊，钱没带！然后请爱听他海吹的人代付。 一开始，李老板看他说得口干舌燥，挺不容易就附和鼓励了两句，不料马主任直接说：我今天忘带钱了，记账呵！但是他从不清账。 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马主任有干手沾盐的占小便宜的习惯，谁也不再接他的茬儿了。但马主任仍隔三差五的，早上来欣欣面馆喝两碗免费稀粥，气得李老板直叹息摇头。 前天，忍无可忍的李老板终于爆发了。原来马主任请了两位师傅给自己家安装一个新式鱼缸，他将两位工人师傅带到欣欣面馆，他自己喝了两碗稀粥，给两位师傅点了两碗炸酱面，饭后他对李老板说，今儿这十八元面钱，记个账，下次一块结。气得李老板愤愤地对马主任说：你是公司高管，拿的是高薪，还撇我穷人的油呵。
而马主任只当没听见，而李欣生气归生气，还得忍着，而最近发生的另一件事更是让李老板忐忑不安，难以忘怀。 原来是小区里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因恋爱遭受挫折，家里的钱财也被女方趁机卷走了不少，年轻人承受不住打击，犯了迷症——俗称花痴，性格变得愈加孤僻，独来独往，不与人交流。但是这个年轻人每天两顿，早餐、中餐总是准时到欣欣面馆就餐吃饭（因为欣欣面馆不开晚餐），而且吃的千篇一律，都是早餐吃热干面和玉米粥，中餐吃一碗原汤面，吃完饭他都是付现金，对老板娘找回的零币他从不清点复验，一把塞进裤兜里，对就餐顾客插科打诨的聊天说笑他充耳不闻，但是对老板娘的关切或询问他却能给一些积极回应。 问他：面是不是不合口味？ 答：没有，很好！ 问：分量够不够？ 答：够！ 每当此时，这个年轻人虽回答的简单，但却以热切的目光深情的看着老板娘，他异样火辣的眼光把老板娘看得莫名其妙，好像自己脸上有不当的污渍似的，老板娘脸一红，赶紧扭过身去拿出小镜子查看，没呀，挺正常的呵，心里抱怨着这个年轻人真是神经，有点不正常。 一天早上，这个年轻人付过钱正准备端面时，他看到李老板站在热气腾腾的面锅旁边浑身汗透了，正在捞面顾不得擦汗，老板娘从侧面用凉毛巾给李老板轻轻擦拭着汗水，动作轻而缓，充满了柔情、爱怜和疼惜，见到这一幕，这位年轻人顿时面色陡变，也不言语扭身冲出欣欣面馆，李老板夫妻俩感到莫名其妙，过了一会有人在外边惊恐地喊叫：有人从二十五号楼上跳下来啦！ 李老板和面馆里的顾客全都冲出去查看，只见百米开外已围了不少人，原来是刚刚从面馆冲出去的年轻人脑浆迸裂趴在地上。事后才从小区居民的议论中得知，这位年轻人因婚恋失意患上严重的抑郁症，最终酿成惨祸，但是这件事在李老板夫妻俩心里却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夫妻俩总是在自责，但又找不出缘由，每念及此李老板总是喃喃念叨着：他点的面还没吃上一口，就走了，唉！（本文原载2023年第五期《武当风》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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