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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爱叫做疼爱,你只能接受而不能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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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9-26 15: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无法奉还的爱
    当我们刚开始有点懂事的时候,那个曾经给与我们最多疼爱的人却走了,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辨之不清,又挥之不去。那个人就是奶奶。
    那一年,奶奶亲手带大的大重孙子刚满6岁上了小学,我也找到了生命中另一个最重要的女人准备成家立业。终于闲下来不被大家需要的时候,她就在那个初冬的早晨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印象中,奶奶很少下地干活,原因大概是爸爸兄妹哩哩啦啦6个,刚刚带大一个又生一个,还要一天做三顿饭、喂猪,逢年过节须得缝制全家人的衣服和鞋子。就这样年复一年,奶奶好像忘了怎样种庄稼,以至于有一次她在家门前的地里种玉米时,不小心将玉米撒在了犁沟外,被爷爷狠狠地给了一鞭子。
    这一鞭子,让我恨了爷爷几十年。奶奶出生于1923年,很小的时候从老家上津逃荒到陕西,十岁时又流落到郧西被太爷爷收养,给我小她两岁的爷爷做了童养媳。由于晕车严重,路途太远,加上童养媳的身份,奶奶只回过一趟上津老家,她的娘家也从未有人登门看过她这个早已“泼出去的水”。
    奶奶把我最小的叔叔刚刚带到两岁,还没来得及到生产队报到,我的大哥就出生了。我母亲因为好强,除了喂奶,其余的工夫都用来死命挣工分,所以带孙子的重任就自然落到了奶奶的身上。这一带,除了大姑嫁得远4个孩子很少帮忙带,其余的12个孙子孙女几乎都是主要由奶奶带大,另外还有她的一个大重孙子。
    在我小的时候,因为是家里老幺,下面的堂弟堂妹们都还未及时跟上,奶奶给过的照顾可谓最多。现在的小孩两岁多开始就可以上幼儿园,但那时村里是没有幼儿园的,所以奶奶的怀抱和目光所及,就是我的幼儿园。说不清有多少次,我被爸妈忙忘在奶奶家里,而我至今还记得每天中午奶奶围着灶台转圈,我不由自主地在灶下帮忙添火的情景,不知道是为了能够心安理得地蹭上一顿好饭,还是觉得真的需要力作能及地帮奶奶做饭。
    奶奶伺候着一大家子人,难得有片刻的休息时光,只有那么一两次机会去看望远嫁到闫家沟的大姑,去嫁到小坪沟的表姑家去送礼,而这两次都没摆脱掉我这个“撵路精”。那时候的农村,大人们很少出门,更别说我们这些“小人”们。所以在上小学以前,我能出去“旅游”的地方除了外婆家,就是奶奶带我去过的那两个新地方。
    到大姑家有二十多里地,至少要翻三座山。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去的,只记得大姑家的三间新瓦房安在村庄不远处的一个半坡上,如同我们后来的新家一样;大女儿娟子与我哥同岁,文静端庄;小女儿燕子与我同岁,活泼灵动。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大姑的丈夫是我大姑奶的大儿子,他们的婚姻是典型的“侄女随姑”,但好像并没有影响后代。不过后来不知是因为只生了两个女儿,还是受不了近亲结婚的压力,大姑最终还是离了婚。
    到小坪沟的表姑家尽管不是太远,但一路上的见闻至今记忆犹新。我们沿河一路逆流而上,越往上地势越来越开阔,田地的中间沁水不断,可谓是山有多高水有多高。半坡上住的大都是田姓人家,奶奶说他们跟我们这一房都还是一个祖太爷,但他们最小的都是我的爷子辈,为此我曾一度很不服气。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太爷是田姓的长子,长房人丁兴旺发展得快,以至于后来我与其中共同一个祖太爷的两个小爷爷一起上学,而我们这一支田姓家谱也一直保存在我们家。山梁上的道路两旁,是一座坟场,我紧拉着奶奶的手,防止一不小心被坟墓里窜出来的鬼手给拽跑了。而我小时候,只要是一个人经过坟墓,无论你看不看坟窑,回来后准要头疼半天,可见那时代农村大人们随口而出的鬼故事到底有多少,有多吓人,还没有蓄满能量的小朋友根本承受不起。
    8岁时,爸爸在爷爷的帮助下,花了180元钱在河对面的阴坡上建起了新家,但从小由奶奶带大的我们总是一有空就跑回老屋去玩。有一天,我剥完了一满篮子玉米,赶紧锁了大门就往奶奶家跑。没想迎面碰到了赶着牛收工回来的爸爸。他看到我,立马喝住了我:“你又往哪儿跑?”我说到奶奶家去。“活干完了吗?”我说干完了。“干完了也给我回去!”我迟疑了一下,他马上鞭子就抽过来了。“我叫你跑!我叫你跑!”我哭着转身就往回跑,他跟上来又朝我的腿上抽了几鞭子。几十年后我才知道,爸爸当时打我一场,竟是因为要在新家种竹子,不知道他从哪儿听到的习俗,说是要想种成竹子,就必须有人哭。
    9岁那年寒假,我照例被送到外婆家玩儿,但到年跟了妈妈也没来接我,舅舅也没有送我回家,就这样不得已在外婆家过了一个春节。一直耗到正月初六快开学了,我没有办法,终于鼓起勇气一个人从外婆家回家了。在那段只有15里的路程上,我悄悄绕过两处沟口人家门上凶恶的大黄狗,硬着头皮冲过两段森林密布的无人区,还有那山路边的一座坟场。历经艰险终于回到“阔别”了半个多月的“故乡”,我一边急切地喊着“奶奶、奶奶”,一边飞快地跑到老屋想第一时间见到我的奶奶。
    但老屋里没有人支应。我又跑到厨房,还是没有见到奶奶。外屋的火炉,只剩下点点星火,旁边歪坐着一个戴着黑色丑丑帽的人,他看定我,许久才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声:“你是谁啊?你奶奶是谁?”这个人只漏出一双眼睛,看不出他的面孔,声音也从未听过。我突然意识到,这个村子是不是已被日本鬼子占领,要不然几乎不出门的奶奶为什么没有在家,周围为什么如此安静?我“哇”地一声哭喊着从老屋里逃出来,沿着门前的公路撕心裂肺喊着“奶奶、奶奶”往我们河对岸的新家狂奔。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天奶奶去了一里路外的三姑家,老屋里那个被怀疑是日本鬼子的人是二爹的高中同学,他正在火炉边等着二爹找象棋下,而二爹在房屋的最里间,又因为耳朵背并没有听到我的喊叫声。那个“日本鬼子”后来考上了中专,毕业后分配在城里工作,现在退休后就住在我同一个小区,但我始终装着不认识他,更不想搭理他,也不知道他是否记得他曾经整过的恶作剧,对一个刚刚学过抗日历史的小孩造成的心灵伤害。
    后来的多少年,我一直求学在外,但只要回到家里,每天总是在早饭的时候将饭端到外坡的小路上去吃,因为在那里可以看到河对面的老屋,偶尔可以看到奶奶的身影。上大三的那年寒假,一天上午我路过老屋的坎下时,奶奶悄悄地把我喊到屋里,非要给我做顿饭吃。奶奶说:“咋,吃不来奶奶给你做的饭了?”我早上刚刚吃过饭,实在不想再吃,更不想背着那些堂弟堂妹们吃独食,但实在挡不住奶奶的心意。那时,爷爷已经去世两年了,奶奶从小爹家分出来,单独住在二爹与小爹家之间的半个屋子里,中间装了隔板,里面是卧室,几乎刚好能支下一张1米左右的架子床,外面用于生活起居和厨房,一张柴桌支撑着她独自一人的门面。我在奶奶的注视下,吃完了她用四个鸡蛋卧成的荷包蛋汤,甜而不腻,鲜而不腥,让人回味无穷。
    大学快毕业那年寒假的一天,我在三姑家吃饭喝了不少酒,回家时走到半路酒劲发作,想起即将毕业找工作无依无靠,一时竟控制不住,躺在公路边上嚎啕大哭起来。不断有路过的村民跑过来劝我,我好像一点听不见,依旧嚎哭不止。直到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出现:“我的孙儿呐,这是咋的了,哭吧哭吧,奶奶陪着你!”奶奶的到来,让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我不能让奶奶跟着担心,也无法告诉她到底为什么,一骨碌爬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乖乖地跟着奶奶回家了,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奶奶给了我们那么多的照顾、陪伴和温暖,但我们给她了什么呢?我能想到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刚参加工作的那个寒假,我给她买了个暖水袋,用来她夜里睡觉暖脚。至于其他什么水果、零食、衣服,从未买过孝敬她。偶尔也想带她到城里来转转,但又想到她晕车厉害而作罢。我甚至一度固执地认为,奶奶应该由父辈们孝敬,我不能越级,甚至觉得我如果孝敬了奶奶,是在表示对父辈们的不满,显示出父辈们对奶奶孝敬的不足。
    奶奶的最后一年,实在是不能再独自做饭了,爸爸兄弟三个每家轮流照顾一个月,好在那时我爸妈一直在家,两个叔叔虽然在城里打工,但两个婶子也暂时还在老家,她不至于像现在的空巢老人一样寂寞而无助。初冬的一个下午,二爹打电话来说奶奶病情严重,我赶忙请了假,与二爹一起坐最后的一班车回老家,到县城时天已经黑了。又连夜打了一座摩的,生怕回去晚了就再也见不到奶奶了。谁知走到石梯子的一个拐弯处,我们连人带车翻到了沟里,好在那地方还在平坦处,人和车都无大碍。还有60多里的山路,没有办法,只好乘这个摩的继续往前赶。一路上,我料想着有奶奶保佑,二爹的孝心可鉴,绝不会再出什么闪失。终于快到家的时候,车主才忍不住告诉我们他晚上喝了酒,我们这才从他身上闻到了一些酒味。
    奶奶是食道癌。难怪她多少年一直说她吃了东西就心口疼。难怪她一直胖不起来,微笑中总是带着一丝哀愁。看到我们回来,奶奶一时来了精神,让我们扶她坐起来。她让我给她倒水喝,而且要喝滚开的水。她竟然不怕烫。到底她体内的癌细胞有多猖獗,身体有多么寒,才需要如此高温的冲击和中和。我那时刚谈了女朋友,有那么闪念之间,要让奶奶能看一眼才好,想让她亲眼看到她最疼爱的孙子找到了一个美丽能干的媳妇,但可惜当时还未到将女朋友带回家见爸妈的地步,尽管这个女朋友一年后成了我的妻子。
    那一段时间,爸爸一直睡在奶奶的脚头上,方便她一遍一遍的喝开水,一遍一遍的上厕所。后来,爸爸终于受不了折腾,临时换了二婶照顾,但就在第二天的凌晨,奶奶终于告别了人间的苦痛与折磨,离开了她养育成人的23个子孙们。当开棺留念的那一刻,我看到奶奶安详的面容,想起从此阴阳两隔,以后回家时再也见不到奶奶,世间再也找不到那些疼爱的时候,忍不住放声痛哭。堂弟堂妹们都还在上初中,看起来好像无动于衷,但无论我怎么逼,他们还是哭不出来。倒是她最后带大的大重孙子,让他怎么烧纸就怎么烧纸,一点也没有怨言。
    奶奶最后与已故8年的爷爷合墓,尽管她挨过爷爷的鞭子,她还是选择爷爷作为她下一辈子的依靠。站在爷爷奶奶的墓前,第一次看到他们的名字放在一起,田功胜,单光荣,他们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我突然意识到,奶奶一个从小孤苦无依的瘦弱女子,如若不是遇到了太爷爷,又或者不是跟曾经是远近闻名的石匠、篾匠和唱的一手二棚子戏的爷爷结婚,她是否能够不用下地就能带大这么多子孙呢?爷爷的那一鞭子,根源于太爷爷曾经对太奶奶的习惯性打骂,就如同爸爸曾经给过我的那一鞭子一样,也可能由于那个时代经济的困乏和对多子多孙的不堪重负。奶奶能忘却那一鞭子,我也更没有理由念念不忘了。倒是那固执和无知导致的对奶奶无法奉还的爱,需要我用余下的一生来觉醒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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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24-9-26 16:18 | 显示全部楼层
前文发布时遗漏了一大段,在此补齐重新发来。看过的可以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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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Master]伴坛终老

发表于 2024-9-27 08:05 | 显示全部楼层
感人啊!谢谢你老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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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24-9-29 08:44 | 显示全部楼层
123ace 发表于 2024-9-27 08:05
感人啊!谢谢你老乡!

感谢阅读!能够触动一个人的内心,此文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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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4-9-29 11:39 | 显示全部楼层
文章最后一句成了作者的桎梏
看似无法奉还的爱,实际上,通过回忆、设身处地思考的方式,不仅奉还,而且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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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9-29 17:18 | 显示全部楼层
沧浪浣衣 发表于 2024-9-29 11:39
文章最后一句成了作者的桎梏
看似无法奉还的爱,实际上,通过回忆、设身处地思考的方式,不仅奉还,而且理 ...

可能的情况是,奶奶给予我们的那些疼爱,大多数只有通过我们对她生前的无限依恋和对她身后的无限怀念来偿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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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2]偶尔看看I

发表于 2024-10-12 22:05 | 显示全部楼层
能孝敬点就孝敬点,以免留下遗憾。
亲人的疼爱永远无法奉还,他们只能活在我们的哀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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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24-10-13 13:52 | 显示全部楼层
别人 发表于 2024-9-29 17:18
可能的情况是,奶奶给予我们的那些疼爱,大多数只有通过我们对她生前的无限依恋和对她身后的无限怀念来偿 ...

你个傻子不了解人性

所有的爱都是自私的 根本不需要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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