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四;亲情 回家后他找来背篓和挖锄,穿上草鞋,拿上砍柴刀,从火堂边拿了个烤熟的红薯边走边吃。来到白腊树洼,平地里的小麦长的油绿油绿的,坡上年前挖完红薯后什么都没种,还是白地,是为年后种芝麻留的,过了年栆树一发芽就可以种芝麻了。阳坡的雪已经化完了,阴坡还白呼呼的,地里实在没活可干,走,到山梁子那边看看能不能挖些山药,从阴坡踏着雪,趴上山梁子,梁子边上有一大片前年爹砍花梨树烧炭,留下的树尖子和树枝架子,一开始柱子还以为是雪没化完,走到跟前一看,却是整个树尖子,树枝架子上都长满了木耳,而且是银白银白的白木耳,大的比耳朵还大,小的也有大母指甲大,还有一丛丛更小的。 柱子把大的摘下来装在背笼里,小的留着好让它再长,然后,背着背笼顺着梁子朝山下走,不到两里,前面一堵剌架挡在原来下山的小路上,柱子抽出砍刀吹断剌架,在使劲朝一边推剌架的时候,才看见剌架上挂满了山药腾子,山药叶子落完了,不到近处是看不清的,他放下背笼,顺着山药腾向地上找去,山药腾是顺着石糟子长上来的,石糟子落满了树叶,有两三尺多厚,他扒开枯乱的树叶露出了胳膊粗的山药,足足四五十斤,他把山药折成段,砍了根葛条挷好架在背笼上直经下了山。 回到家,干爹和秀已经来了小半晌了,秀给柱子缝了双棉袜子,还打了几双草鞋,干爹心疼的拍了拍柱子身上的土,说;“娃子;你应该歇两天再出去,你现在这个样子出去,干爹不放心啊”。“干爹我不要紧”。就在爷俩说话间,秀已经给柱子端了一木盆热水说;“柱子哥;你洗把脸,爹给你带了些苞谷糁,我洗了红薯切在锅里,等会开了,我再下半碗苞谷糁,爹说我们倍你吃饭”。柱子深情的看着秀;“秀;昨,是你过十四岁生,我这孝身也不能去,等以后哥给你补上,要是爹妈活着....”。说着说着柱子眼圈红红的,眼泪就在眼框里打转,他极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让眼泪流出来,心里无比愧疚。 往年秀过生日,妈总是早早的给秀缝身新衣裳,还要在背篓里装满花生,核桃,枣子,柿桃,油果子。小时候是妈用背着背篓拉着柱子去给秀过生。柱子大一点妈和柱子一起抬着篮子去给秀过生,去了还要给秀杆顿白面面条吃。秀从小到大,过生日这天总是早早的站在稻场边上,等着干妈和柱子哥,穿上干妈做的新衣裳跟过年一样,拉着柱子哥的手满稻场的玩要。只为喜欢,忘乎所以。不为相期相依,不为相守拥有,只为山花烂漫,只为天天能和我柱子哥哥玩要在一起。 可今年...秀没等柱子再说什么,就打岔说;“柱子哥;你袿子袖子划了个口子,快脱下来我给你补上,要不越扯越大”。说着就从自已袖子上取下了针线,接过衣裳坐在火堂边缝补起来,干爹坐在边上抽着旱烟。柱子看着眼前这个清瘦的小女娃,处处为自已操心,洗衣裳,做饭,打草鞋。从心底里过意不去,不知道对秀说点啥,也不知道为秀做点啥。 秀‘马立’(很快的意思)的做饭好,还有一碗炒白菜,一碗萝卜丝,这时柱子才知道自已是饿了,满满的吃了两大碗。秀看到这,心里也感觉宽尚多了,一锅红薯苞米糁,三个人连锅里的锅粑都铲干净了,吃过饭秀收拾起碗筷去洗,柱子也赶快将刚挖回来的山药捡了几根大的,拿到河沟里去洗了,这是给干爹准备的,天冷,河沟里水特别凉,他是想让秀少沾些凉水,还有就是秀要是沾上山药皮,手和胳膊会发痒。 洗完山药,又在袋子里装了些白木耳,对秀说;“秀;回去后时常用砂锅给干爹顿些汤喝,我听说白木耳顿山药能冶咳嗽,别忘了,喝的时候加点蜂糖,你也要喝点补补身体,你看你都瘦成舍样子了,眼圈还黑着呢,看着就让人心疼”。“你放心吧,我听着就是了,你还是看看你自己吧,这些天眼睛都掉下去了,也要好好的歇几天,等缓过劲在干活”。柱子听着秀这甜甜的声音,除了妈,此时也只有秀的话才能让柱子感觉到心里暖暖地。柱子的话秀听了心里跟喝了一大碗蜜一样的甜,今天不知怎么回事,还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脸上有点发热,她敢紧低着头,找了些针线活坐在火堂边上做起针线,柱子也找来板橙在秀的对面,紧靠着干爹坐下来。 “柱子;这头七也过了,你就不要再睡崖石屋,睡在窝棚里暖和些,秀;你去给你柱子哥把窝棚的铺盖收拾好,这两天我的腿又痛的历害,看样子要下大雪”。这些天来柱子一直穿棉袄棉裤睡在石屋麦杆上,虽然靠着火堂夜里还是很冷。秀赶快起身到窝棚里,铺好垫子,刚把盖的被子提起来抖一抖,咣的一声,从被子里掉下一块洋钱,“柱子哥;你来看”。山里人很少看到过洋钱,顶多也看到的是孔眼钱{铜钱}秀看过洋钱,那还是前年爹给镇上的一个大户人家,打了一个大碾盘和碾辊,东家来赶碾子的时候给爹了一块洋钱,和几串铜钱,还有一个四色礼篮子。爹为了保险把那快洋钱放在沟脑里,磨坯场上边的小石洞里,外面还用石头陼上了,只有爹和秀知道,说是以后给秀做嫁妆的。柱子从秀手里接过洋钱{银元},“先生,肯定是先生给的。”柱子的眼睛湿润了,老先生家境并不富裕,吴家在小堰沟是个大家族,有二十多个娃子在学堂念书,管吃住一年也就两块洋钱,一石小麦,两石苞谷,一身衣裳,两双鞋。恩师不仅教他识文断字,更教他怎么做人。那就是读书人的仁,义,礼,致,信。为天下人读书,做国家的栋梁之才的气慨。师恩重如山,他在心里面暗暗发誓,一定不辜负恩师的厚望,日子在苦也要坚持学习,有朝一日,报答恩师,报孝国家。 秀收拾庭当,柱子把石屋火堂的柴火盆也端到窝棚里,让干爹和秀坐到窝棚里暖和些。秀还想多呆一会,可干爹已经起身了,在干爹和秀走的时候,柱子坚持非要把洋钱交给干爹,干爹不肯收。还是秀说;“爹;您还是收下替柱子哥管着吧,我看还放在磨场里那个石洞妥当些,等要紧的时候在取出来用”。干爹没好说舍,就接过洋钱放进怀里。秀用背笼背上山药,干爹提着大半布袋还没干透的白木耳回磨盘沟去了。 干爹说的很准,大雪说来就来,半夜就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而且越下越大,柱子放下书,出来看的时候,都已经七八寸深了。风还在飕飕地吹,极目望去皑皑白雪使群山峻岭,远山近坡都披上了白蒙蒙一片银色,天地连在一起。稻场边上的白腊树,核桃树像是抽出了玉枝,开出了银花,瑞雪兆丰年啊!明年一定有个好收成。 出呼庄稼人的所料,这场雪稀稀拉拉的下了半个月,沟里雪深的地方已经齐腰深了,再下可就要把窝棚压垮了。柱子不敢大意,粮食要留到开春干活的时候吃,每天只抓一小把白木耳泡开,切半根山药放在沙锅里,将沙锅吊在火堂上煮,饿了就吃上一碗,开始一天吃两顿,后来一天只吃一顿,整天看书,点着‘松亮子’看到半夜也不觉得困,也不觉得累,看来这白木耳煮山药确实是有补进的。最让他放心不下的还是秀和干爹,这么深的雪,烧柴是不成问题,粮食够不够?还有吃水秀要到稻场外的河沟里挑。不行;明天就是下刀子,也要去看看他们。 天刚麻麻亮,柱子就把棉裤卷到了脐盖上面,趟着快到大腿深的雪,高一脚低一脚朝磨盘沟跑来。过小河的时候,好几次一脚下去不是桥石,全是踩在雪下面的水里。 跑到磨盘沟口一看,从沟口泰山庙到干爹家,路上的雪都铲的干干净净,柱子那棵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推开门。“干爹;秀;”。 干爹已经把小磨子搬在了火堂边上,叮当叮当的砧上了,秀坐在火堂边上纳鞋底子,干爹站起来摘下围裙;“这么深的雪,你娃子怎么来了呢”?边说边要柱子坐下。秀看到柱子哥的鞋子袜子全湿透了,连外面的裤子都湿了半节子;“老天爷呀,怎么湿成这样了,快,快脱下来烤烤”。柱子这次还真听妹妹的话 赶紧把鞋子袜脱下来搭在橙子靠背上,顿时鞋袜上帽起了热气,“干爹;粮食还有吗?柴够不够?秀;挑水的时候没“板胶”(摔胶的意思)吧”?柱子急切的问,“柱娃,你干爹舍时候让你操心了”?干爹回柱子。秀抬起头看了柱子一眼接过来说;“柱子哥;爹还在天天唸道你,还在操心你有没有吃的,烧的呢”。 秀从柱子一进门就从头看到脚,“柱子哥;你的气色比那些天好多了”,说完把还没纳好的鞋底放在柱子的脚上比了比,不大不小正好,秀满意的看到柱子一眼笑了笑,柱子这才注意到秀,从小到大没有仔细的看过秀,好象还不觉得,而眼前坐在自己面前的秀,就象影在水中月亮一样清新脱俗,眼神清彻灵透一尘不染,轻声细语嗓音温润,白白净净的脸上多了些红润,只有在和柱子说话时抬头才看柱子一眼,说完总是低着头只顾做针线,端祥静恬。柱子从揣详中醒来,赶紧问干爹;“对了,干爹你还咳嗽不?腿还痛不痛了”?干爹笑着回话;“哈,哈,腿还有些痛,咳嗽是好完根了,还不是天天吃你的白木耳沌山药,外加蜂糖吃的,没想到吃这些东西真是有个补劲,没干活我手发痒,我就把小磨子搬到屋里来砧,再有两天就砧好了,等雪化了就让‘店子’(镇上的意思)上的磨豆腐刘撑柜赶走”。 鞋袜烤干了,乘着秀在做饭,柱子把水缸的水挑的满满的,连水桶都装满了,又从稻场边抱来一大堆伴子柴码在厨屋外屋沿下。秀很快就把饭做好了,吃过饭柱子坚持不在这过夜,看着秀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他也好想留在这和干爹和秀在一起,但他不能,他要乘着大雪天气,好好的看书,开春了看书的时间就少了, 干爹让秀给柱子装了两升苞谷糁,他也不拿。他出了沟口,干脆,把棉裤搂的高高的把鞋袜脱了,抱在胸前,光着脚,照着来时脚印朝回跑去。 之五;天灾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端午节都快了,柱子正想着麦子就要熟了,两道沟的麦子,要请几个人帮忙收回来,打出来才行,看这样子今年收成肯定不错,这样干爹和秀都有白面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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